司南真没想过迟简会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这件事。

他性子淡漠，平时常常少言寡语，除了姜阳硕跟他走得近外，没什么别的交际，尚盈盈在他眼里，和别的女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同在实验楼工作，挂了个师姐的名号。她平时并没有直接跟他表白，分寸也捏的适当，进退从容有度，他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拒绝。

“我和尚盈盈就见过一面，她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记恨上我，她喜欢你吧。”迟简接着说，“你若不喜欢她，应该把话说清楚，好让人死心。”

“我没有喜欢的人。”

“这是你的私事，请便。只是别殃及池鱼。”比如她和昆楚玉。

她这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司南沉默，他站起身，“以后不会了。”

以后这样的是不会发生，迟简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总觉得尚盈盈不会轻易罢手，还是给司南提个醒，再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迟简点点头，打算走人。

“等等。”

闻言，脚步停下，迟简侧身望着他，“还有事？”

司南沉默了会儿，轻轻道：“你假扮了尚盈盈？”

啊，这件事啊。

迟简露出一丝隐秘的笑容，“既然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了。”

果然。司南的眸心似墨海一般微微荡开，深邃沉郁，既然如此，催眠的怀疑也不必张口了。

他没再问什么，迟简转身离开了。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上面俯瞰，校园的建筑、花木、群山沐浴在阳光下，很美。

他屈起腿坐下，下意识拿起那件白色的衬衫，轻轻嗅了一下，很好闻的草木的清香，极轻极淡，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

在实验楼一年半，第一次司南进门不为工作。

尚盈盈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浅浅的乌青，即便化了妆也掩盖不住倦色。但看到司南的时候，她还是很惊喜，“司南，你……”

“你是否对我有意？”

这一句清冽的话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尚盈盈忽而激动起来，难道……司南看到了她对他的痴情，被打动了？

她轻轻握着拳，罕见的有些娇羞，紧张而又期待，“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

短短六个字，直接把尚盈盈眸中的期待和喜悦冻成冰渣渣。

“你！”尚盈盈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耳畔嗡嗡作响，她强自撑着尊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一直把你当做同事，”司南微微颔首，鸦发雪肤，眸若深潭，“希望学姐以后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尚盈盈差点儿崩溃，她熬夜写了检讨，还被通报批评，觉得已经无脸见人，走在路上似乎都能听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只得躲进实验室不出去，可再多的痛苦羞辱，没有司南一句话来的打击大。

“为什么？！”她语带哽咽，声音沙哑难听，“从你入学那一天我就注意你了，我向教授竭力推荐你，就是为了时常见到你，我喜欢了你快两年，你为什么如此残忍？”

司南静静不语，浑身萦绕着凉意，尽管面前的美女学姐哭的梨花带雨，他内心无一丝波澜。

没有为什么。感情这东西，又不能强求。

尚盈盈面色突然有些扭曲，她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因为迟简？你喜欢她是不是！”

“你清醒一点，”司南突然明白当初狄伦面对李媛媛有多么无语了，这种事不在自己身上是无法完全理解那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的，好像跟对面的人不在一个星球，语言都不通，“无论我喜欢谁都跟你没关系，何况我并没有中意的人。”

“我不信！”尚盈盈气在当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你不喜欢她，怎么会和她一起看日出，还帮她一起设计我……”

再好涵养的人也失了耐性，司南冷冷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走人，尚盈盈惊慌失措，仿佛心缺了一块，急忙上前想拉他的手臂，司南及时避开，不管尚盈盈脚步踉跄差点儿摔倒，转瞬消失在她的视线。

实验室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只有时不时闪烁的几十台电脑陪着她，空气中的漂浮的灰尘清晰可见，她愣了一会儿，颓然地扶着电脑桌，眼泪簌簌流下来。

*

林晟推了推眼镜，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退出空军计算机研究项目，”司南静静道，“以后的各种项目比赛也不参加了。”

过去一年半他主动参加的比赛寥寥，绝大部分比如ACM、SODA、Ha都是学院要求的，还有合约项目，林晟直接塞给他。当初他觉得比赛比较有挑战性又不好拒绝学校才接手，但现在不同了。

“怎么突然就退出了？”

林晟一百个不同意。开玩笑，司南是难得的天才，他们学校好不容易从全球几十所高校手中把他抢走，若不是他母亲觉得孩子应该好好走过人生的每一阶段，早在司南上初中的时候加州理工就把他挖走了，甚至愿意为了他能参加只有美国国籍的中学生才能参加的USACO破例，现在人到了他们学校，当然得好好利用，不是，好好培养为校争光了。

“不想再和尚盈盈共事，有压力。”司南言简意赅。

他来实验楼是为了放松自己，之前还好，现在尚盈盈已经威胁到他的生活了，倘若她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还不如待在寝室，自己在Topcoder上做题，以个人身份参赛一样的。

林晟了然，他一直在实验楼深居简出，一心学术，平时也不看什么消息，还真不知道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新闻，但学院已经下了对尚盈盈的处分通知，他多少了解一些。

只是……他和尚盈盈父母都有交情，尚盈盈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脸皮薄，哭的惨兮兮的，他也不好赶人出去，勉强留她继续把手头的项目做完，之后就得退出这个团队了。

“你可不能退出呀，院里都很看好你，学校又给我们添了研究资金，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林晟调出实验室人员出勤表，“这样吧，以后你一三五来，我让尚盈盈二四六来，你们不用打照面，如何？”

司南知道林晟尽力了，顿了顿，“好。”

林晟一直对他不错，他也很喜欢那台巨型超级计算机“白鹰”，各退一步也好。

*

接下来的日子，司南没再见过迟简，姜阳硕找他大倒苦水，他才知道她陪昆楚玉出游散心了。

“唉，一想到一个暑假都见不到女神，我好难过。”姜阳硕懒懒的托着下巴，生无可恋。

“你追到她了？”司南不记得姜阳硕成功过。

“当然没有，”姜阳硕没好气道，“这么容易就能追到手还是我女神吗，她可是咱们W大一朵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岭之花。”

“难以企及，你还徒自挣扎。”

“我说的是常人，”姜阳硕瞪他一眼，“小爷是常人吗？”

他又惆怅了，叹了一声，“只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司南有些好奇，姜阳硕并不缺异性缘，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美人都信手拈来，为何执着于一直不爱与人接近的昆楚玉？

他问姜阳硕，对方不屑地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吧，司木头，我是有追求的好不好，就好像你的编码，你是喜欢自己创造的程序算法还是直接拿别人现成的用？”

“许多专业人士的程序值得欣赏。”司南实话实说。

姜阳硕切了一声，看了眼手机，转眼又喜滋滋起来，“昆楚玉说了会和我聊天，”他不忘跟司南显摆，“小爷拿到女神联系方式了哈哈哈。”

司南浅笑不语，望着对面看似不玩世不恭的姜家二少，陷入沉思。

姜阳硕虽然说追求，但到底什么追求，还是没说清楚，或许……其中另有深意。

只听对面的逗比时不时传来匪夷所思的自言自语：

“你说我视频的时候穿什么衣服才能显得骚包不是，又高端又性感，让她馋我的身子？”

“要不穿个浴衣吧……”

“或许，***也不是不可……”

司南：“……”

他疯了才会觉得其中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