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秋入序,暑气渐消。
九月的阳明山,秋高气爽,到处可见以黄花鼠尾草,台湾山菊、马兰、肺形草为主调的黄蓝色调,这是一年中花季的最后高峰,白背芒悠闲地抽出红色的花絮,不久即转为白色,连绵山头的万顷芒花随风摇曳,似乎银白色的波浪。
游承志精神奕奕,似乎刚爬完山的人不是他,“同学们,我们下山吧,找一个谷地开始野炊!”
大家纷纷鬼哭狼嚎——
“老师,我们刚休息了半个小时啊!”
“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我也是……”
“累瘫了,不行了……”
“……”
“我们当代大学生身体怎么能这么弱,要多加锻炼才是!”游承志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叉着腰中气十足,“都给我起来,准备下山啦!”
众人只得慢慢从地上起来,零零散散、唉声叹气地跟着游承志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
迟简穿了一身绿白相间的防风服,戴着黑色的手套,路线七扭八拐,偶尔还偏离小道,钻进茂密的灌木丛里。
“她在干嘛?”姜阳硕往左边瞅了一眼,跟在昆楚玉后面,以免她滑倒可以及时扶住,不过一路上都没有这个机会。
昆楚玉虽然看上去身娇体弱,竟然咬牙坚持下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姜阳硕不由得暗暗惊叹。
“总之是好东西,”昆楚玉了然地弯弯眉眼,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把手帕放回小包里,扬声嘱咐着,“阿简,你小心啊。”
司南也默不作声往左边扫了一眼,那里着实凶险,倾斜度很大的滑坡,稍不留神就会滚下去,望着那一角墨绿色的衣袂,他慢慢抿起了唇。
“我没事,”迟简抓着身边的树枝藤条,一路借力,很灵活地过来,宛如刀尖上的芭蕾,身姿轻盈而矫健。“找到一些蘑菇。”
她的斜挎包里确实有白白的圆圆的蘑菇冒出了头,看上起就可爱。
“这么费劲就为了一点儿蘑菇?”姜阳硕有些傻眼,忽而发现昆楚玉和迟简都没带什么包裹,跟其他人背着大包小包格外不同,瞪大了眼睛,忧心忡忡,“你们不会没带食材吧?”
“放心,说了请吃饭,少不了你的,”迟简伸手让昆楚玉借她的力下来,“我们快点儿,老师他们估计已经到山脚了。”
她为了避开视线四处溜达寻找野味,故意落在后面,没什么人,现在搜罗得差不多,可以快点儿走了。
果然,游承志正在溪边清点人数,刚好点到他们,四人陆续答到。
*
随着木叶凋落,落叶和红果似乎是唯二的景色,直到风香和清枫渐渐在寒流中染成金黄与火红,漫山遍野似乎是秋风作的斑斓油画,连刚入秋的萧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近中午,游承志开始带领大家动手野炊了。
预定的烧烤炊具订单已经送到,锃亮干净的不锈钢烤架,各式煮锅,还有调味品……有同学看了心累,“为啥不直接把食材也送来?”自己背真的累得要死。
游承志一瞪眼,“这叫什么话?难道来是让你们享受的?我们要体验生活体验生活!要是什么都让别人准备好,直接去餐馆吃得了。”
说不过老师,某同学含泪退下,开始整理自己的包裹。
姜阳硕把包卸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背,虽说让昆楚玉请吃饭,但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带,各类食材分门别类装在一个个保鲜盒里,如今看着昆大小姐悠闲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身上就挂着一个铁锈红法棍包,迟简更是除了一个单肩包什么也没有,不禁感叹自己真有先见之明。
但当他看见迟简和司南一人拎着一条鱼从树丛后走来,顿时觉得世界玄幻了。
“你什么时候会抓鱼了?”
惊讶茫然明明白白写在姜阳硕的一张俊脸上,他上前仔细看,这鱼已经处理过了,鳞片刮得很干净,死的透透的。
司南言简意赅,“刚学的。”
然而冷淡的话语下,他远不如表面这么平静,迟简干脆利落拿树枝叉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尤其是杀鱼的时候,手法专业娴熟,又快又狠又准,眉间一丝褶皱也无。
姜阳硕瞪圆了眼睛,忽然就明白了迟简当初“少不了你吃的”是什么意思。
太强了吧,这可是景区,居然还能完全就地取材……再看着面前堆成小山高的食材保鲜盒,想想自己累死累活,瞅瞅人家身轻如燕,姜家二少心中挠完墙的小人默默流下宽面条泪。
迟简生得了炭火支得了烤架,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种细长多条的草洗洗烤烤,在肉上均匀的刷油和蜂蜜,一排排肉串在她手下仿佛整齐列队的士兵,撮一把香料碎末洒在肉上,散发出一阵奇香,闻着就把馋虫勾起来了……野外动手能力强悍如斯,几乎没有不会的,看上去利落极了,赏心悦目。
姜阳硕夸赞的吹了个口哨,闲闲站着打算旁观,反正迟简一个人顶十个,然而司南面无表情地压着他帮忙,他只得蹲在一堆食材前,苦哈哈地穿串儿。
其他组烤架还没支起来,有支起来的组却把肉烤糊了,带着锅碗瓢盆一阵手忙脚乱……在迟简一双开了挂的妙手加持下,烤架上散发出浓郁的肉香,鱼汤咕嘟咕嘟冒泡,鲜香醇美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一切井井有条,和旁人形成鲜明的反差,引得众人艳羡极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怎么什么也不干?”
姜阳硕和司南一个比一个俊秀,两个男神在一边打下手,昆楚玉却闲闲坐在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看风景,马嫣不平衡极了,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当面就挑起刺来。
昆楚玉:“……”
“我有做事情呀,”她指了指面前咕嘟咕嘟冒泡的鱼汤,轻轻的笑,“不是正看这锅鱼汤的吗?”
马嫣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冷嘲热讽,“这算什么差事?”
这次昆楚玉还没回答,迟简走过来,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似乎看一个不懂事蛮不讲理的疯丫头,“我把楚玉当妹妹,乐意照顾她,干你何事?”
“就是,我们组的人都没说话,你瞎嚷嚷什么?”姜阳硕没错过这边的动静,笑眯眯地添了一句,“赶紧回去收拾菜吧,都快被你掐的脱水了。”
“你!”马嫣涨红了脸,紧紧攥着刚洗的大白菜,眼睛一直看着司南,但那个一袭黑色卫衣的俊美男生一直低头烤肉,看也不看过来一眼,她难受的不行,又拉不下面子,要强的说了句,“这么娇气,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哪。”
话还没落,气冲冲地跑开了,但那凌乱的步伐,总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姜阳硕微眯凤眸,啧了一声,调子低沉短促,隐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为什么总是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没事找事呢?
难道自己最近脾性太好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过于亲民了。
一转身看着明眸皓齿的昆楚玉,心情又转好了,“大小姐,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就是公主。”
昆家的财力势力已经庞大到难以想象,几乎抵得上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他说一句公主,不是安慰,不是虚名,而是实打实的事实。
他生在帝都,见过的太子爷公主千金不知凡几,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蔑视平民,来来往往去哪儿都要清场,一帮佣人点头哈腰,之前的李媛媛,现在的马嫣,换成是帝都拎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如昆楚玉这么好说话,昆楚玉的家教已经很好了,待人接物的水平不知高出帝都名媛几倍以上。
除了不常与人接近一点儿,哪儿还有什么缺点?不,这也不是缺点,人家可是高岭之花啊,跟别人没什么可说的,这样才会有自己的机会……
姜阳硕回去继续烤肉,美滋滋的想着。
司南虽然全程并未出言,但私下确有淡淡的疑惑,并非被马嫣拙劣的挑拨勾起,应该说一直以来,迟简对昆楚玉过度的关心爱护,总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闺蜜该是什么样他并不清楚,但显然与迟简事事亲为昆楚玉闲闲休息不太一样。
不像姐妹闺蜜,倒像是……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