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清凉,伴随着透明的晚风,到处听得到螽斯和蟋蟀的幽鸣,仿佛天然的交响曲。
这时候很适合观赏星星,云雾量几乎为零,仅凭肉眼就可以看到在城市里极为少见的繁星,倘若用专业设备,可以拍出线圈流星图,一圈圈不规则连接的银白色光线,仰头望着,有种令人眩晕的美丽。
所以当姜阳硕邀请昆楚玉去附近山上走走的时候,她欣然答应了。
把白天的登山服换下,穿了一套睡衣裤,墨蓝色的丝绸,边摆压白色波浪边,可以直接出街的便服,外面披了件藏青色大衣。
姜阳硕只换了件外套,红白相间的防风冲锋衣。——他们的行李都在山脚寄存,下午旅游设备公司的人送帐篷时开着车也把行李箱带上来了。
当昆楚玉从帐篷里弯着腰出来时,一抬眸,四目相对,女子的双眸明润清和,仿佛山间暧暧的晚风。
他忽而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温柔。
“会不会冷?”感觉她身上的大衣有些单薄,他有些担心。
昆楚玉摇了摇头,微微的笑,“不冷。”
他也笑出一口白牙,“走吧。”
他选了一条很平缓的路,说是小山,其实就是较为平缓的土坡,白天还见过的灌木树丛现在看不太清,不过路并不黑,莹白的月光洒满林间,宛若悄然开启什么秘境仙图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出现传说中神奇梦幻的独角兽。
看出昆楚玉淡淡的愉悦,格外享受这无声的静谧,一路上姜阳硕并没有如平日般洋洋洒洒的逗趣聊天,他和她并肩行着,配合她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放空心绪,就这么漫无目的,竟走出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悠然自得来。
《低俗小说》里Mia和Vi去Jack Rabbit Slim's吃晚餐,在那辆美丽的绿色敞篷车里坐着,面对自家老大的妻子,Vi拘谨而沉默,Mia用修长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两指夹着卷烟,目光勾人又犀利。
她说这沉默并不是多年老友知己的默契,而是尴尬,尴尬,尴尬。
而此时,虫鸣声,轻柔和缓的风声,林涛声,他们的脚步声……大自然注视着他们,给予他们无声的陪伴,无言的默契,心灵似乎也能贴合。
含笑望着昆楚玉美丽的侧脸,姜阳硕明白,他们已经越走越近,内心隐藏不住的雀跃,似乎扑着翅膀的蝴蝶,那么轻盈。
他仿佛能看见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而这种微妙愉悦的感觉到了前面有些高的断层几乎冲到顶点。
按捺住胸中细小的激动,姜阳硕轻轻松松跨了上去,微微俯身,想拉昆楚玉上来,然而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的伸手。
她扬起莹白的小脸,对他柔柔地笑,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的拒绝。
蝴蝶尽管纤美翩跹,翅膀未免太单薄太脆弱了些,一阵温和的风就能旋着它身不由己得团团转。
好看的凤眸深处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黯淡,他没有勉强,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握成拳头,手臂横在她面前,示意她拉着他的小臂上去。
可能他太心急了,姜阳硕颇有些自嘲地想。
都怪这迷惑人心的月色。
女子柔软的手握住他结实的小臂,轻盈地一提身便上来了,明眸中闪着些许不可思议,“你力气好大。”
她感觉自己是被姜阳硕提着上来的。
“明明是大小姐太轻了,”姜阳硕笑眯眯地收回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怕她看出他刚才的尴尬,他有心找些话题聊,“怎么不见迟简?”她平时都是跟在昆楚玉身边,片刻不离身的。他在帐篷外等的时候,里面只有昆楚玉一个人。
“阿简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昆楚玉微微一笑,“等回去就能看见她了。”
*
“学妹来了,”不远处站着的人,轮廓高大挺拔,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含着笑意,不是齐白是谁,“迟到了几分钟哦。”
“你来早了。”迟简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
齐白走进,月光照出他墨绿色的高领毛衣,发丝似乎在发光,他抬手搭在额上,做泫然欲泣状,“人家这么重视学妹,学妹都不领情,真让人伤心啊。”
这么浮夸的动作,他却做得十分自然和谐,常人见了也分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然而迟简不是常人,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尚盈盈和你做交易,你让她进组,她把论文发表的第一顺序人让给你,是不是?”
闻言,齐白的双眸倏然眯起,瞳孔微缩,意味深长的打量很快升起又迅速沉底,缓步逼近,微微低头望着她的双眼,笑了,“学妹好厉害呀,这都知道,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和迟简贴的极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甚至能感受他的呼吸。迟简并不矮,175的个子,挺拔而高挑,但齐白有185,还是差上一茬。
“你知道尚盈盈和楚玉的过节,就是和我的过节,”迟简面色丝毫不变,直直对上齐白有些森凉的目光,“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
银色的月光照耀下,她的面容白得像瓷,眼尾微微上扬,隐约泻出凌厉的冷,和如水的月华一样冰凉。
在幽暗的树林里,他们仿佛被侵占领地的野兽,喉咙里压着低低的咆哮,牙齿闪着森冷的光,互相审视、打量,判断双方的筹码,稍有不慎就要你死我活,毫不留情地咬断对方的喉咙。
蓦然,一声轻笑从齐白喉咙中溢出,多情的桃花眼弯弯勾起,打破了短暂的僵持,“既然你已经知晓,还问我做什么?”
这个女生的背后,弥漫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甚至有一股杀伐的血腥味道,他看不出那是什么,却莫名感觉不舒服,很不舒服。
既然不想成为敌手,当然要适时妥协了。这是他为人处事的艺术。
“她费了那么大力气进组,为什么临时突然反悔?”这是迟简觉得最可疑的地方,W大的计算机领域论文,尤其是实验楼的项目,一发表就是轰动世界的大事,随之而来的名誉、机遇、身份地位……种种好处,尚盈盈不可能不知利害,怎么到了登车关头突然不去了?
她才不信是被别人的眼光吓回去了。
“这个……我确实不知,”齐白无奈的摊了摊手,“我知道的事都被你说了,真没什么好讲的了。”
话音刚落,迟简忽然猛地上前,鼻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幽幽道:“真的?”
齐白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但很快缓过来,伸手揽住她劲韧的腰,往上一箍,紧紧贴上他的胸膛,状似轻松地调笑道:“这么想要哥哥的怀抱,直说就好了,我可是有求必应。”
然而出他意料,对方面上一丝女子该有的娇羞也无,眼睛一折,眸中忽而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她轻声呢喃,嗓音低而微微带着哑,“可我怕你被打得站不起来。”
“……”
齐白瞪大了眼,迟简这幅几乎有些邪气的样子他从未见过。
虽然自认为打架不一定会输,但对上那双悄然卷上的杀气的含笑双眸,似乎罂粟背后致命的危险。对方可不是开玩笑。
齐白喉结一紧,手有些僵硬地松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被迟简的目光一扫,他总觉得自己没穿衣服,后腰隐隐约约的痒。
同时,迟简变得的面无表情。
看出齐白没有撒谎,她打算走了,刚转身迈开腿,忽然心神一动,“尚盈盈的空缺由谁顶?”
因为涉及一次性团购飞机票和帐篷设备等,秋游名额确定后都是固定的,任何人不能随意更改。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有完全绝对的事。
“马嫣。”
还没等齐白反应过来,腿上冲来一阵有力的剧痛,马上他的世界天旋地转,狠狠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再好的修养也挂不住了,腿似乎断了一样疼,怒视着一脸漠然的短发女生。
迟简收回腿,单手搭在跨上,面无表情,“你应该祈祷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白天马嫣挑衅昆楚玉的事她记得清楚。
齐白揉着膝盖坐起来,虽然腿上钻心的疼,还是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不然呢?”
“打得你站不起来这句话,”没闲心和齐白继续玩虚与委蛇的把戏,迟简立即离开,凉凉的夜风中吹着她最后一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