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天时地利,有幸看了一路的火烧云,有点儿明白什么叫美景美得让人流泪,置身于高空海浪般的大块橙红色云朵中,那种灼烧般的蓬松感,透着金红色的几乎湮灭的光线,奇异又迷幻。
迟简叫房东把“流光”内的两张床换了崭新的被褥,又请了专业公司的清洁阿姨将房间打扫干净,因为钱给的很足,老板也很愿意做。
不是不能和大部队分开单独住酒店,但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昆大小姐并不如豌豆公主一般娇气,对迟简的决定没有丝毫反对。
两个人洗过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准备下楼找个地方吃晚饭。游承志因为姜阳硕中蛇毒的事情受到惊吓,被学生们推人及己的担忧嚷嚷搞得心烦意乱,没有精力继续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直接宣布大家伙自由在周边景点游览,只要保证安全,干啥随意。
这却很合大家的胃口,不爱活动的继续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做个死宅,爱出去逛的花式打卡逍遥自在,见此,游承志更加郁闷了。
怎么感觉大家不需要老师的样子?
刚下扶梯,迟简见门口逆着光进来一个高瘦的身影,熟悉的黑色连帽卫衣,复古浅色牛仔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黑色的碎发下,长眉墨眸,瞳孔宛如深沉的永夜。
彼时黄昏正好,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剪影,似乎历经时光的沉淀,格外好看。
司南。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仰头望着她,她也俯视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迟简身后的昆楚玉最先打破了沉默,玉手按着扶梯栏杆,探出头,“司南,你回来了,姜阳硕怎么样?”
“他很好,”司南微微一点头,“需要做复健,大约几个月。”
随迟简走下楼,昆楚玉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担忧。
想起那天晚上血肉模糊流脓肿胀的小腿,她就一阵酸涩难言。
“大致的计划已经说了?”迟简看了他的表情,点了点头,看来姜阳硕已经知道了,那他们就可以动手了。“我们打算去吃饭,不如一起,顺便敲定细节。”
正合他意,只是……司南轻声道:“我得换下衣服。”
也对,迟简上下打量着他,对方看起来是有几分风尘仆仆,很善解人意道:“我和楚玉在楼下等你。”
民宿老板为了多拉客,把一楼打造成酒吧,旋梯下一张吧台,还布置一些马卡龙色调的桌椅,头顶是蓬松柔软的云朵造型吊灯,开灯时颜色多样,方便晚上互动Party,饮料奶茶酒水应有尽有,平时除了住客来往路人也会进来打卡。
昆楚玉在吧台点了中杯手工芋泥牛乳茶,常温三分糖。迟简只要了杯清水,等她修长的手指握住磨砂杯身,喝过第一口温醇细滑的奶茶,又换过一根新的吸管,昆楚玉才开始喝。
旁边的女孩目光灼灼,啊,这是什么神仙闺(ai)蜜(qing),一个高冷但对爱人很包容体贴的强攻,一个是温婉美人受,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到永久,啊,养眼啊,真养眼啊!
她的男友看不下去了,咳咳两声委婉地提醒她,顺便把口水擦擦。
女孩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不过眉眼间依旧是暗戳戳的喜悦。
男友汗颜,自家女友喜欢百合的癖好……果真还是有点接受不能。不过,她愿意和自己交往就好,他如此安慰自己。
等了不到十五分钟,司南下来了,黑色衬衣外面罩了件宽松的开襟格子毛衣马甲,黑色直筒裤配一双休闲风格的棕色皮鞋,仿佛街拍中出现的男明星,再平常的打扮也掩不住灼灼光辉。
他墨色的碎发还略微有些湿润,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玛瑙扣子没系,露出锁骨性感的线条,迟简甚至听到现场骤然猛烈起来的心跳声。
无视那些或直勾勾或悄摸摸的眼神,司南的语气如平时一般淡漠,“走吧。”
他们去了一家日式料理店,昆楚玉在油管上看到的,——受家世背景的禁锢,大多时候她得衣食住行受人安排,身不由己,于是对尝试有莫名的热情,迟简也由她——装潢清一色的日式风格,价格稍高,座位不多,食客数量适中,很安静,尤其是隔开的独立包间,尽管要比散客再翻三倍的价钱,但私密性很强。
总店主小野是被称为日本寿司之神老爷爷的大儿子,来到华国发展并开了很多一百多家连锁店,这家算是日本米其林三星的数寄屋的分店之一。
身穿素淡和服的服务员双膝跪坐打开推拉门,恭敬地送上当日主厨定制菜,——除了握寿司之外,唯一的其他菜品只有天妇罗,价格则取决于当日选用食材。
即便是分店,也秉承了寿司之神几十年的料理理念:从最好的鱼贩子处买鱼,从最好的虾贩子处买虾,从最好的米贩子处买米;充满虔诚地细心腌制每一片鱼肉,精心烹煮每一粒粳米,专注炙烤每一张紫英;从醋米的温度高低,到腌鱼的时间长短,再到按摩章鱼的力度,都有店主亲自监督。
许多章鱼料理吃起来像橡胶,没有味道,但经过按摩四五十分钟后做出来的章鱼寿司,能够为客人带来完美的口感;米饭的温度要等同于人体温度,要用蒲扇扇风来降温,寿司米被认为是冷的,但实际上应该和人的体温保持一致,要用非常重的压力煮出来才能可口。客人一到,煮好的米饭马上开握,迅速吃完迅速握,让米饭的温度尽可能地少波动,暖呼呼热腾腾的最好吃。
一切只为精益求精。
一餐寿司包括三个部分,仿佛三个乐章的无声乐曲,先送上的是经典:比目鱼、墨乌贼、粉色半透的竹筴鱼,酒红色透亮的鲔鱼赤身,鲔鱼中腹,鲔鱼大腹和斑鰶。
昆楚玉开心地品尝美食,一双明眸弯成星星眼,为自己选餐馆的高水平在心底小小的欢呼。迟简吃的速度不慢,但也没有牛嚼牡丹,顺便低声和司南聊几句计划的具体执行。
司南拿出手机示意,地图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和迟简一样,他也已经定位好了要找的人。
迟简刚要说什么,推拉门的声音响起,便闭口不言,等服务员摆上第二部分的握寿司:主要是当天新鲜的鱼货,季节性鲜明,例如涂了酱汁的文蛤,白魽,内裹寿司米的明虾,晶莹剔透的针鱼,章鱼等。
美食当前,话等会儿再说也不迟,章鱼寿司肉质软嫩,入口还是温的,带出香味,完美。
“明天去吧,”喝过一杯小小的清茶,迟简继续道,“这几天他似乎总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吃饭,刚好截住。”
司南轻轻点头。
闻言,昆楚玉抬头,眨了眨眼睛,“我也想去。”
“……那里氛围不太好。”迟简有些斟酌地说。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昆楚玉出现在那里的感觉,太不协调了。
“没关系,”昆楚玉的声音虽柔,但语气带着淡淡的坚持,“我可以的。”她不想和阿简分开。
迟简稍微思索了会儿,同意了。
这时,伴随着一声温软的日语,笑容浅浅的三位服务员送上最后的传统寿司:鲭鱼,海胆,迷你柱贝,颗颗饱满的鲑鱼子,星鳗,干瓢卷和切的四四方方的玉子烧。
用紫英卷起来的金黄色海胆,仿佛开在黑色直筒花瓶中的几朵厚实的金色花朵,看得昆楚玉赏心悦目,她细细品味,除了视觉的惊艳,在味蕾舌尖绽放,也是极致的享受。
而鲜虾天妇罗只有外衣部分炸的口感酥脆,中间的虾肉依旧保持生鲜状态。迟简给这虾盖了个章,实名认证的好吃。
善于察言观色的服务员临走的时候,见迟简很满意,便适时介绍了几句,轻言慢语,因为人的舌头在45℃时最敏感,炸虾从挂浆到出锅,不会超过23秒,这样的虾肉能恰好保持在45℃,从而激发出最大的鲜甜。
“你还要吗?”
闻言,她望了望司南盘中没有动过的天妇罗,“你要给我?”
司南静静地扯谎,“我不爱吃油炸的虾。”
话音刚落,迟简耸了耸肩,利落的夹走,两口解决,眼眸罕见的微弯,好吃。
司南唇边溢着一丝柔和的浅笑,细微到察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