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暗影趁着夜色冲进房来。

太子将床帘放下。

转身和同伴们投身战斗。

黑夜之中，厮杀、拼搏、摔撞，兵器交汇，闷哼声，在人间仙阁的东厢房，形成一场盛大的狂欢。

这场狂欢中，没有一具灵魂是无辜的幸免者，红色的血液飚闪，有人负伤倒下，有人负伤继续，每位战士，站在自己的立场，拼上性命，与对方殊死一战。

可笑得是，他们与正在肉搏的对方，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没有什么非让对方非死不可的理由。

房间里最后一声刀响，是翁仑的剑，压制陆语的刀刺挑后的落地之声。

陆语被汀兰堂的兄弟拿铁链反押着，跪于殿下面前。

“一共二十名死士，全都活着。”翁仑脸上带着血迹，上礼向殿下禀告。

“找个嘴紧的郎中，过来替他们疗伤吧。”太子拿出帕巾擦擦手。

“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惯会假惺惺的收买人心。”陆语说罢，将嘴角的一口血融入，猛地朝前一吐，以示不屑。

“哎，你……”翁仑正要上前打抱不平。

被太子伸手拦下，轻轻摇头。

“他们杀我，也是不得已，”太子上前，凑近陆语，“我与他们并没有深仇大恨，今日救他们一命，若是来日，他们能想通这点，也不枉我施的善心。”

“殿下倒是仁慈，”陆语歪着嘴角一笑，深意冲太子再哼出一笑。

太子瞬间领悟，飞奔回床塌，帕巾因走得匆忙，掉在地上。

床帘一揭，只剩一床空空的被褥。

手已开始抖动，紧随而来的翁仑，探头一看，紧接着回去，一剑搁于陆语脑袋。

“说！你把姑娘弄到哪去了？？”

剑原本便能感受主人情绪，渐渐入脖几寸。

血印清晰可见。

“殿下当年害得陆语家破人亡，青儿也不知去向。”陆语忍着剑伤，一字一句讨伐，“殿下不过只是丢了身边千百姑娘中的一个，而我……”

“只有青儿一个。”

陆语语气里的丝丝颤音，让翁仑有些惊诧，内心的怒火渐渐稳下来。

剑往后缩几分。

“你说的对，”殿下背过手来，脸上一副云淡风轻，“不过是个姑娘，陆语兄言重了，我和你不同，像青儿这样的货色，我太子府成百上千，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背后是谁主使，我送十个姑娘给你，各个胜青儿无数，如何？”

陆语受了此番侮辱，神色更变激动，眼圈变红，咆哮着往太子面前冲，誓将太子吞灭。

身后压制的几位汀兰堂兄弟，手里经这一挣，明显吃不上劲。

翁仑绕后，出一手相帮，才能稳住不少。

太子却丝毫未受到惊吓，反而更近一步。

“看来陆兄果然还是不太了解这仙界规矩，当年我能弃了陆兄，今日，陆兄就能确定自己不会被弃？”太子扶一扶衣袖角，又拍了拍袖口尘土，“既然被俘注定做个弃子，不如同我做个交易，毕竟我们主仆一场，定不会让你吃亏。”

“如何？”太子伸手抬起陆语下颚。

两人四目对视。

殿下眼神闪过一丝不经意的悲悯，陆语倒像是受惊吓不小，一瞬，眼里竟有些错愕。

“放了他吧。”太子背过身去。

“什么？”翁仑在后面有些没瞧懂。

“放了他，”太子重复一句。

“那，姑娘怎么办？”翁仑皱着眉问一句，手仍不舍得松开。

太子侧目，一个眼神，翁仑便不再多嘴，松了铁链。

铁链一松，陆语身体松软下来。

没想过真会放了自己，呆在原地半刻，回神过来，颤颤悠悠爬起，伸手扶一旁的同伴。

“我可没说他们也能走。”太子当即出声制止。

再对上视线，太子无比坚定。

陆语读懂眼神，没说话，独自踉踉跄跄，在众人的目光聚集中，出了东厢房的门。

“把他们押下去，好生看管。”翁仑下令。

“是。”

汀兰堂的兄弟手脚麻利，不出半刻，房内便空下来。

太子坐回到书案边，又瞧着了那副不被翁仑看好的作废的画，脚不小心踢到了东西，听得“啪”一声，一些云彩渐渐升起来，入了视线。

云彩的末端，还带升起一个坏掉线头的福袋。

翁仑正想趁无人，问问殿下打算。

还没等问出口，太子已快步出了门，用仙术消失在房内。

翁仑回头再看眼书案上的画，雨线丝丝，画中的一小只麋鹿，显得格外清晰。

人间偏僻之处的一座山头。

两个身影迎风并排而立。

“殿下在人间施用仙术，也不怕再被问责？”

“从前年幼，常常同你溜到人间的这处山头玩耍。虽然知道会被责罚，却还是乐此不疲和你一起从仙宫逃出来，现在想想，那时，便已是最好的时光了。”

“可惜，往往身处于最好时光之时，都难自知。”陆语许是也想起从前时光，内心满怀讽刺。

“你肯过来，”太子侧目望着陆语，“我已经很感谢了。”

“不必感谢，回去路上正好经过此山而已，既然殿下施用了从前我二人间的密语，我便来瞧瞧，殿下还要狡辩些什么？”

“啊，原来是这样，”太子扶一扶衣袖角，又拍了拍袖口尘土，“这动作，还是你设计的，那时我们……”

“我来，不是听殿下浪费时间的，即使过去再好，也无法阻止殿下于危难之时的选择。所以不必废话，说吧，你的目的。”陆语语气坚硬。

太子殿下点点头，回头看向眼前苍茫的夜景，“你说的也是。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想干什么？”

“无非拿些金银，贿赂我替你找到那姑娘的藏身地。”

“以堂堂陆语的能力，还会缺这些金银？”太子哈哈一笑，摇摇头。

“所以我劝殿下，像从前一般，用些烂俗的金银打发我，是不可能的。”陆语声音越来越小，“我现在，什么都没了，除了通天的钱财。”

“看来如今雇你的人，实力不错啊。”太子深意陪一笑。

“可有什么用呢，”陆语淡漠回应，“从前陪殿下胡闹，总想着讨一两个子儿。每次殿下让我请喝酒，我也抠门不肯，那是因为我得攒钱迎娶青儿。现在青儿没了，钱有何用？”

“这一切，拜殿下所赐。”陆语侧身，退后一步，行一礼，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