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刚刚出了那样的大事,朝堂之上,自然是不得安稳。大烆皇帝坐于高位,望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官员,依旧是一副庄严的模样,面子上是望不见一点儿怒气的。
“昨夜皇宫遇贼,禁军护驾有功,赏。”皇帝望着那呈上来的奏折,沉着声音道。
出了如此大的动荡,皇帝却先赏,在场的人,无不人心惶惶。
有句话叫赏罚分明,赏过之后,那便是罚了。
赏过之后来的惩罚,只会更加严厉,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果不其然,禁军统领刚刚跪下谢礼,大烆皇帝就又开了口,“既然该赏的赏了,那该罚的,也一起罚了吧,几位,别藏着了,该受罚的,都自己出来说一嘴吧。”
话音刚落,几个大臣便“扑通”一声都跪了下来。
天子之权威,便当是如此。
周淳安在站在群臣之后,手心里居然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来。从前她也是偷看过父皇上朝的,可那时,完全不是这样的。
群臣虽然也如同这群人一般,惧怕着皇帝。可这群人包含在惧怕之中的敬重,她父皇的那些臣子们却是绝对没有的。
就拿眼前的情形来说,倘若是她父皇坐在上面,让与此事有关的臣子自己出来领罚,是绝对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的。
他们主动出来,其他没有出来的臣子,即使有错,也会推到他们的身上,他父亲也不会去仔细查其他人有无过错,站出来的人统统杀了或是撤职便是,况且梁朝朝堂相斗十分厉害,如果一人受罚,以此人为开端,必然又是一场党羽争斗。
周淳安前世活了十二年,到她死的前一天,朝堂上的血腥气都没有散过。
而现在这群人敢主动站出来,必然是因为大烆皇帝朝政清明,赏罚分明,他们不怕别人落井下石,但也知道大烆皇帝定会查清此事,该罚之人,一个也不会少。
现在站出来主动领罚,或许还有机会从轻发落。
神思恍惚之际,周淳安那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被人给握住了。她偏过了头,恰好看到楚润珏平静的脸庞。他没有去牵她的手,而是隔着两人的袖子,将周淳安的手握成了拳头,包在了他的手心里。
隔着几层衣料,周淳安依旧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还有随着那份温度一起存在着的……
惴惴不安……
“好、好啊!”楚臻喝了两声,站了起来,“京兆尹府,金吾卫,禁军,兵部,户部,一个个的,这么多双眼睛守一个京都,居然都能出错,让人一.夜之间惊起了整座京都城!”
整个大殿上,只有楚臻一个人在说话,那低沉的声音中缭绕着压抑的怒气。
昨夜里出了那样大的变动,皇宫里也忽然闯入了一群贼人,直接闯入了皇帝近来总是夜宿的玉燕宫。不过楚臻好歹上一路领兵打仗,凭本事打天下的。几个刺客虽然实力不弱,但也不是楚臻的对手,皇宫里的禁军还没赶到,就被楚臻身边的护卫给处理了。
同时皇宫几个城门也涌入了刺客,都身着白衣,几番相斗之后也都拜下阵来。
而那让皇城里的百姓恐慌的焰火,在刺客死绝了之后便再没出现过了。
这些刺客扒了夜行衣之后,里面都穿着白衣教的衣裳。白衣教在京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没有真的杀了楚臻,但也属实让人震惊。京城受损,等于打了天家的颜面,皇帝震怒也是自然。
“禁军统领失职,但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罚俸三个月。”
“金吾卫护城失职,大长官降职,罚俸半年。”
“臣,领罪。”如此惩罚已算仁慈,两位武官自然不敢有异议。
“户部任由身份不明之人混入京都,实在糊涂,但沈肖你刚刚上任,事务繁忙也可理解,朕罚你半个月的俸禄,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臣,领罪。”那跪在地上的青年人眉清目秀,声音舒朗,犹如清风霁月,正是最近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陵阳王的长子沈肖,三年前的科举探花,入翰林院已有两年之久,一入仕便顶了那被革职流放的前任户部尚书的职务。
谁知道出师不利,刚入职没几天京都城里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楚臻微一点头。
“京兆尹,十天之内,查清此事是何人所为。如若将那幕后主使捉拿归案,可功过相抵,不然……”
楚臻话说了一半,忽地望了一眼那两鬓已经些微发白的京兆尹长官,哂笑了一声,“看你年事已高,也该告老还乡了,这事儿,还是交给青年人去查了,朕也不罚你了。”
“珏儿,过来。”楚臻又坐了下来,叫了一声楚润珏。
楚润珏似乎是早有准备,他给了周淳安一个安心的表情,松了握着周淳安的手大步上前去了。
“听说你昨日也曾遇袭,可有受伤啊?”楚臻坐在龙椅上,问得甚是平淡,朝堂之上,父子之情,点到为止即可。
“回父皇,都是小伤,无碍。”楚润珏满是笑意,“那群小贼武功平平,怎么会是儿臣的对手?”
周淳安从未见过楚润珏那幅模样,像是在寻求父亲夸赞的小孩子一样,整张脸都写上了“骄傲”两个字。
“不错,不愧是我的皇儿!”楚臻一直紧锁着的眉头,因他一句话也舒缓了几分。
“只是父皇,您赏给儿臣的那春风小楼被一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石给砸穿了。如今春风小楼已经沉到了护城河底。”楚润珏说着,脸上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天降火球?有这等事?”楚臻双眸一凝。
“陛下,臣已经探查到,京都内的一户废弃的院子里,多了一个烧坏了半边的精巧器件,应该是前朝贼子郑啸所造的‘御銮乘’,肃王殿下所说的那从天而降的巨石,应当与‘御銮乘’有关。”京兆尹此时站了出来。
“父皇,传闻那郑啸多智近妖,既然京都之内出现了御銮乘,那昨晚那场暴乱一定与他有关。郑啸说不定就是白衣教背后的统领!”
楚润珏说着,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昨日安宁侯之女为了帮儿臣挡下白衣教贼人的暗箭面部也有损伤,白衣教之举,实在猖狂!
“请父皇下令,让儿臣离京清缴各地的白衣教余孽,以保大烆天下昌平。”
楚润珏的声音里散发着勃勃生气,犹若白日下的青松一般,既昂扬向上,又桀骜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