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六姑娘笄礼,怎么有司和赞者都是院里的女使婆子,却不找七姑娘?”廊上女使端着刚从宴厅上撤下来的果盘,往后厨走去,边走边窃窃私语。
被廊后的人听了一耳朵去。
林渡在揽月阁,听到习秋回来传话,只是继续做手上的针线,不做理会。
“老爷这也太惯着六姑娘了,这样的大事都由着她自己拿主意,找个女使婆子都......”习秋嘟囔着,却不是在为自己主子鸣不平,只是愤愤自己也跟着受不到好的待遇罢了,林渡却不放在心上,也不去理会,司冀看着姑娘都这般,自己就更没什么话可抱怨了。
只习秋不知看人眼色,接着在说今日大礼如何如何隆重,六姑娘如何如何风光,林渡只是笑,她是真心为林虔高兴,听见习秋抱怨林相为何不将自己姑娘的笄礼也一块儿操办,林渡还说她蠢笨不懂世故:“姐姐比我大些,又是嫡出,自然要重视些,这也是应该的。况且,父亲不也定了我的日子了吗?”
林渡从小便不计较这些,一是为林虔真心爱护她这个妹妹,不管他人如何嚼舌根子,林虔从来是不放在眼里,更莫说放在心里。
二来,许氏在世时,对她也格外照顾,虽说庶出也是挂在正室名下,照顾她是本分,但许氏确实是少有的贤惠人,对子女一视同仁,颇有嫡母的风范。
三来,林渡心中有愧不可说,只能这样默默尽自己的本分以图清净。
“今日京都满城公贵差不多都来了,现在厅上还有宾客呢。”司冀回着话,给了习秋一个“别再说了”的眼神。
林渡突然眼里有了生机,“前厅...还有哪几家的客人?”林渡手里的活儿不停,脸却抬起来看着习秋问道。
习秋刚被司冀瞪了,便赌气不说话,司冀推了她一下,给她赔了笑脸,她才答话。“厅上还有几家在朝上同老爷关系亲近的,他们大人在和老爷书房议事,女眷便在厅上等着,还有将军府的二公子,哦,齐家的伯爵公子也还没走,你说巧不巧,我前几日才说老爷看中...”
习秋的嘴像是泄了的水坝,给她一点低处,就“奔流不息”,司冀瞧着习秋又要说错话,便赶紧咳嗽了一声打断她,习秋会意也不继续说话了。
林渡却已经听明白了,习秋的意思,是想说林相看准了他二人,想要嫁女。
林渡本来前些天在徐娘子家的茶会上,见齐维对姐姐颇为热情而心中不快,但这几天,想到林虔与李承翊从小青梅竹马,婚事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如若父亲想再笼络荣昌伯爵府,那她便是下一个筹码。
林渡不羡慕林虔,在她看来,筹码和筹码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些放在锦玉盒子里,有些放在臭柴堆里,那又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早晚一刻被推出去罢了。
在她看来,林相思追许氏,是待她有愧;待林虔好,是待她母亲有愧,还有,借她的婚事,给林家百年基业再加助力。
她生母沈姨娘不得宠,她也受冷待,可与林家基业比起来,她作为女儿,也是有价值的。
如是想,她便放下心来。
“我们去看看。”林渡自从那日见过齐维之后便想再见他一面,刚好他今日在府中,便想过去看看。
“姑娘刚从那边回来也不久,现在过去,那儿人又不多,怕引得...”司冀担心林渡去了惹人口舌,但又见林渡难得有些兴致,便也不再劝说。
齐维也找了一圈没见林虔,后来听下人说李承翊跑去了祠堂,想着去看看,恰巧在门口还未进门,便看见李承翊跪在牌位前,林虔的样子他没有见过,平常她都是嘻嘻哈哈地和他斗嘴打闹,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此时的她看上去却如此脆弱。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君,跪父母,二哥哥却在这里跪下了。”林虔看着母亲的牌位说,李承翊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齐维看见是这样,便默默在门口站着,林渡正从那边走来。
正瞧见齐维一脸黯淡地站在那门口,林渡也从未见过齐维这般,他像是突然失去了色彩,林渡不知他为何,直到她看见祠堂里的林虔,也是不同往常的模样,就明白了,你是被她牵动着情绪吗,看着齐维似前不前的样子,你是想走到她身边去吗。
林渡缓了缓情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伯爵公子怎么在这处?”齐维听见有人来赶紧收了收眼底的寞然,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是七姑娘啊,我,我是...”齐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全身上下只有耳朵听见了有人叫他。
林渡没有追问,就让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林虔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和李承翊说了几句话,便准备走了。
林虔头上的钗冠在李承翊眼里刻下印记,但在他眼里,不如她的步摇好看。
“伯爵公子还是移步去厅上吧。”林渡看着齐维说,不似那日在徐娘子家见时羞涩。
齐维跟着林渡往前边来,神情却像只有身体跟着这边来,林渡微蹙了蹙眉头,也不知道要如何宽慰,自己且是局中人,如何慰得同怜魂。
林虔回到房里,向妈妈替她卸了钗环,换上了平日的装束,林虔只摸了摸那发笄,将它同其他发簪、钗冠以及服饰放在一起,“向妈妈,替我收好了。”
林虔看了看这些,交待向妈妈。
仍旧拿出那枚母亲留下的翡翠雕花步摇簪上。
从祠堂去厅上要经过揽月阁,林渡从来不曾忘记当年六岁时,齐维给她的竹蟋蟀,走在这条路上,不禁有所感,彼时那个笑着给自己生日礼物的少年,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不免有些感叹。
林渡偷偷瞄了一眼齐维,从他眼里却瞧不出什么暖意来,“你记得这条路吗?”
林渡试探地问。
“记得啊,我刚刚就是从这里过来的。”齐维淡淡地说。
林渡听了便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