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洛,又是找你的。”李慕宸淡淡说道。
天下第一刺客横死在刺杀南山王途中,消息传开去,江湖上便自然而然地将南山王座下第一侍卫封洛传成了第一高手。过去这月余间,已经来了不少上门挑衅之人。
李慕宸心想,杨恕云为了伺机寻找封洛,便藏匿军中,不似之前的莽夫之流。
“封洛如今奉命保护本王,军衔在身,怎能轻易与你切磋?”李慕宸冷然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林子松附和,“你这小子,敢在军中闹事,本座今日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杨恕云似乎全然没听见林子松的威胁,玩味地看向李慕宸,他已经明白眼前的少年才是这里真正的话事人。金冠红缨的少年王爷,全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平庸混世,杨恕云勾起玩味邪笑,“那要如何才能与封少侠一战?”
李慕宸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指着杨恕云说,“不如这样,封洛与你比划一场,若是你输了,今后便收编在封洛手下,效忠于本王,如何?”
闻言,林子松急欲出言阻止,被李慕宸扬手制止。
“哼,若是我赢了,当如何?”杨恕云自信地扬起下颌,像个高傲的孔雀。
“若是你赢了,本王便放你离去。”
“即便你不放我走,你以为这区区军营能困得住我?”双眸写满了不屑。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比就比。”杨恕云愤然道。
军营中许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事,一时间欢腾雀跃。
傍晚,颜夕抵达都护府,见都护府内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一问起来,才知道大家都赶去军营看好戏了。颜潇被荣王殿下派去整理藏书楼,整日都不得闲。
用过晚膳,颜夕便在书房,听人汇报了近日的南疆情况。荣王殿下返回都护府之际,已是入夜。遥遥看见府内驻守了不少陌生面孔的侍卫,服饰却像是来自南城,他转念一想,来不及更衣便朝东厢书房奔去。
书房之内依旧灯火通明。素秋守在门口,身上披着颜夕的衣袍,靠在门墙上正睡得香沉。李慕宸轻手轻脚地进来,便看见颜夕一袭薄衣,全神贯注地批阅公文。
她的额发松了几缕,为她刚毅的下颌线上平添几分柔和。
“回来了?”颜夕突然开口,放下朱笔,转过头来抬眼看他。
“月余未见,王爷依旧政务繁忙。”他步至颜夕身侧,顾自坐下,黝黑的面庞流露几分小心翼翼,“楚都之事,你知道了吗?”
颜夕答,“封洛已与我来报,是殿下的功劳。”她在右侧堆积如山的文书里翻找,仿佛这令都护府欢喜了一天的喜报,不值一提。
“找什么,我帮你。”李慕宸急急出手帮她寻找。
“不用,找到了。”颜夕从厚重的文书底下翻出一本破旧的册子,空无一字的封面泛着久远的黄渍。
“千机兵法已毁,这是哥哥多年前凭记忆誊写的残卷,殿下将就着看吧。”
千机老人将兵法和秘法分别雕刻在两座山洞之内,待颜朝和颜夕各自熟练武功,便将山洞炸塌了,他觉得此生收两个徒弟足矣,也不愿有旁人窥探了他的毕生绝学。
颜朝觉得如此高明的兵法,自要传承下去,不仅如此,他希望有人将其演绎深化,悟出更精绝的兵法。只是此事他还未完成,便英年早逝。
“你这趟从南城带回来的?”
“嗯,放了多年,费了些功夫才找到,有些破旧。”颜夕淡淡说道。她费了好些时间才破解了颜朝设置的机关,拿出了笔记。自然,这些无需说与他知。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兵法,李慕宸不曾想过颜夕竟然会轻易送给他。他接过兵书,双手仿佛千斤之重。他素来不善言表,也不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将藏在袖间的白玉簪子递出。
“楚都盛产楚玉,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偶遇一巧匠,雕工尚可。此物比不得兵书珍贵,来日有机会再补你一个。”
那日在楚都,闲逛之时看见这支簪子,觉得衬颜夕甚好,便买下了。原也没想到如何送出,左右送簪子,多少有些暧昧。如今也不知怎么的,顺手便给出去,回过味来,才发觉自己唐突了。
她接过簪子,摊在掌心端详。细致的梅枝脉络清晰,梅花心蕊根根分明,虽谈不上名贵,却不失精巧雅致。烛光下她的肌肤泛着微光,睫羽轻扇,目光温柔而专注。
“无妨,只要殿下熟习兵书,来日为东岚国开疆辟土,便是最好的回礼。”她说道,“这几日,见过颜潇了吗?”
“嗯,何意?”
“远方的表妹,你若喜欢,收了她也可以。她父亲是宿城城主,出身和模样都是上等,配殿下也是够的。”
突然迎来一阵沉默,颜夕看向身旁的少年,“南山王族素来不屑用姻亲联结权力,殿下只需将她当做寻常女子看待,全凭心意,无需勉强。”
“如今大业未成,不敢谈儿女私情。”他突然说道。一双眸子紧盯着颜夕的神情。
“随你。”云淡风轻地飘出两个字。
李慕宸走时,关门声震醒了守门的素秋。茫然地看着离去的荣王殿下的背影,素秋一个激灵,跑进来问颜夕,“殿下答应娶潇小姐啦?”
颜夕将怀中的簪子拿出来,说道,“没有。”
“奴婢就知道,荣王殿下那个性子,哪里会喜欢潇小姐。”
“哦,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素秋沉浸在少女的幻想中,“自然是天真活泼些的,殿下的性子这么沉闷,若不欢脱些,日子岂不是过得太没意思。”
颜夕不置可否,拿出簪子,在烛光下端详。
“天命所归的皇帝,怎么会拘泥于情爱,他喜欢的是江山,权力,万邦来朝……”她的目光玩味地盯着簪子。
夜里,李慕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尽是颜夕口中淡淡的那两个字“随你”。他的儿女私情,在她心中,不过区区‘随你’二字吗?
迷迷糊糊之间,他依稀听见铁链拖地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金碧辉煌的殿宇里,一个女人,四肢被沉重的铁链锁住,抱膝瑟缩在窗沿边,望着远处的一望无垠的湖面。
“不……”
女子作势想要翻下窗台,可铁链绷直了,将她刚好禁锢在楼宇之内,她撞上了窗沿,虚弱地跌回了地上。
他冲上前将她抱起查看伤势,却被她狠狠掐住。
她太虚弱了,用尽全力也不能将他的咽喉扼住。若不是因她武功尽失,将他一掌击杀也不在话下。
“陛下……”皇帝被行刺,引得身后冲上来一群侍卫,“放箭。”
他将她紧紧护在了身下,一只箭簇击穿了他的肩胛骨……
骤然醒来,彻骨的疼痛在肩膀炸开似的,他下意识地抚去,手上不知怎的,又握着那枚玉珠。他怔怔地看着床顶发呆,完好无损的肩胛骨——这不过是一个梦。自从善云山带了这物回来,便常做怪梦。此物来得邪乎,他想了想,将玉珠藏在箱底。过了些日子,军务忙碌起来,渐渐就不记得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