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乌云蔽月,西风一阵阵地平地卷起,空旷的东苑一如既往的寂静。
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
颜潇看见桌案边上有一琴台,上面一柄焦尾琴看起来年代久远,琴漆断纹如同冰裂,轻轻拂动,琴声清透灵澈,泛古悠远。
“这可是难得的好琴,长孙殿下会弹琴吗?”
晓绿为难地笑了笑,“启禀二小姐,殿下平日不弹琴,不过在京都的时候,殿下的琴艺可是享誉全城呢!”
颜潇眼中一亮,“真的?没想到他不仅箭法独到,琴艺也如此精湛。”
她坐在琴台前,满心欢喜地端详着这柄古琴。
琴声响起的时候,颜夕正在内室打坐。颜潇的琴艺自然是出挑的,她虽然不辨五音,却喜欢听琴声。
晓绿从外面端茶水的功夫,远远就听见了琴声,急急忙忙跑进来,将茶水望案上一放,对颜潇说,“二小姐,王爷正在里面小憩呢。”
颜潇也是沉醉地过了头,一被提醒了,就惶恐地按住琴弦,吓得面色泛白。
这时,帐幔掀开,颜夕探了身子出来,坐在桌案的交椅上。
晓绿俯身端了茶水过去。颜夕抿了抿,朝晓绿一笑,示意她先退下。
“年初在宫中,听过宿久弹梵音,余音绕梁三日,可谓之大成。”
“宿久大师琴艺当世无双,潇儿也十分仰慕。”她讪讪地附和。
“梵音,你可会弹?”
“每逢初一十五,陪母亲去寺里祈福,总要在佛前弹一段,是以会弹一些。”
颜夕点了点头,闭目养息。
颜潇不安地看向他,思量着,颜朝的意思是让她弹一段吗?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阮华乐这几日又做出了一个武器,号称百珠连发,能将铁石珠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破人身躯伤人肺腑,不在话下。
颜夕一时兴起,传他过来,带上新玩意儿一起演示一番。东苑屋外不远处是一方水榭,背靠着一块巨石,将原本汹涌的水流阻断,化作潺潺溪水,流经府邸,本为园林造景的一处妙用。
颜潇被扣在房内练习点茶,虽然也十分感兴趣,在南山王跟前也不敢造次。她探着脖子偷看他们站在窗前,拿着新武器对着远处的巨石演练。
颜夕手握着这个形似圆筒的机关,将中间的黑洞对向远处的石壁,轻轻按下另一方的暗扣,咕噜噜的一阵杂声过后,一发铁石弹应声射出,打到了石壁上。如此的冲击力和杀伤力,看得颜夕一阵热血沸腾。
忽然,天空下起了浠沥沥的雨。
入了夜,别苑里往来的人影更加稀稀落落。王府也歇了送药的差事,东苑里便只剩下颜潇,阮华乐和晓绿。
虽然看似空旷寂寥,实则每个屋院的上头都隐藏了暗卫把守,原来负责南山王府的护院石虎,如今也被调派过来守卫门户,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
潮湿的空气里,鼻子对许多异样的气味显得尤其敏感。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风雨,飘来东苑。
颜夕隐约觉得不对劲,拉了颜潇,晓绿和阮华乐过来。
“怎么了?”颜潇的印象中,颜朝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们三个,躲在屋内别出来。”她说。
三人见她神情严肃,顿时也不敢多问,屏住气息,瑟瑟缩缩地躲在床榻里处。
颜夕拿了桌上的画骨扇,拂袖而去。
屋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这别苑内的暗卫虽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也绝不是等闲之辈,能在短时间内将他们都击倒的,看来敌人有备而来不容小觑。
石虎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暗处的侍卫纷纷撤离岗位,驻守在东苑门前。他派人前去王府抽调精锐过来。
“王爷,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颜夕蹙着眉头,神情冷硬,“他们侵门踏户至此,本王已经退无可退。”
一名暗卫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面色痛苦扭曲,俨然没了生气。紧接着,一道白影飞射出去,原来是颜夕的画骨扇应声而出,向暗卫回旋飞去,直取他的人头。
那尸体后面翻出一道黑影来,随着黑影松了手,这暗卫僵死的身体应声落下,画骨扇在空中打了个旋又飞回至颜夕手中。
“不愧是南山王,果然机敏过人。”
他本想借着尸体偷袭一番,不料南山王下手竟然这么狠,全然不顾昔日同袍之谊。他看得分明,那扇子上开了边刃的鬼仙曜石,其锋利程度和力道,连削两个头颅不在话下。
颜夕接过画骨扇,定定看向来人,粉面女相声音却低沉分明是个男儿身,手段下作阴狠,依照身法看来,绝非泛泛之辈。然而,单凭他一人之力,恐怕不能将外苑的暗卫一举歼灭。
天空中劈过一道闪电,将着诺大的东苑一瞬映亮了。
颜夕这才察觉到,此人的身后,乌泱泱站了几十名黑衣人。一时间,颜夕仿佛听见身侧的暗卫们深吸了一口气。两边对峙之下,片刻也不敢松懈。
这男子看起来极为邪魅,扭着婉转的身线,眉角轻挑,笑语,“原本此行只是为了取长孙殿下的项上人头,既然南山王爷这般不凑巧的也在,倒叫我们一劳永逸,省了将来的许多麻烦。”
他这话中虽然语调轻快,说的内容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饱含笑意的眼中,不含一丝温度。
“就凭你们,不自量力!”石虎沉声说道。
“小人竹山何凉玉,久闻石虎大人英明,大人莫气急,听说您师出衡山百游派,我手下,可也有百游派的高手在呢。”言下之意便是要石虎不要轻举妄动。
颜夕抿唇笑而不语,微眯着双眼,叫人看不清情绪。
“石大人,您不觉得奇怪吗?这援兵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何凉玉继续说道,“东苑与王府处,我们有位弟兄守着,专门截杀前去通风报信之人。”
“你……”石虎气得要拔刀,被颜夕不动声色地按下。
“果真是思虑周全,各位对我王府了如指掌,想必在南城徘徊了不少时日。”颜夕盈盈笑道。
这男子眉梢轻挑,调笑道,“哪里比得上南山王爷深谋远虑,趁着南燕人费尽心机盗取涂氏秘录,来一招黄雀在后,不仅收获秘宝,而且勾起两国交战,叫南城占尽了便宜。”
“哪里的话,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若是王爷肯将涂氏秘录交出,小人便做主放了王爷一马,这个交易可划算?”
“是个划算的交易,只可惜,本王已经将秘录上呈中书,对大人的这个提议,只能表示抱憾。”
“南山王可真是忠君爱国。”这人咬牙切齿地说。
“好说,在其位,谋其政。”颜夕陡然扬高了声调,喊道,“东珠将军,您身居西陵要职,临阵脱逃,陷几十万大军于囫囵之中,此举未免太过忘恩负义。”
这没由来的一阵呼和,叫众人都发了懵。雨势渐大,他们站在檐下,隔着瓦当下的雨帘看向对面的黑衣人,他们似乎有了一些动静。
黑衣人中有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继而,人群缓缓让开一个通道,站在最后的一名男人,用独臂扯去面巾,露出粗砺的面容,赫然就是东珠将军。
他神情阴恻,“本座是哪里露了形迹,还请王爷指教一二。”
见状,颜夕心中暗道不妙,自己不过是诓了一句,竟然真将他诓了出来。现下,只能强作镇定,拖延一时算一时。
“南燕人将盗宝首领交了出来,西陵人这才猜到涂氏秘录的下落,恰逢东珠将军下落不明,不难叫人联想。只是本王没料到,东珠将军竟然与潜伏在南城的刺客也是一伙儿的。”
“南山王爷思虑缜密,难怪李朝视你为洪水猛兽。听说南山王早前出发皖城督战,那里的南山王看来是假的了,你这般欲盖弥彰,前些时候传出南山王病重,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一双狭长的眸子如豹子一般,沉稳地打量着远处的南山王,心中盘算着他和他的侍卫有几分实力。当初,南山王在宫宴上一击断臂,后来带领荣王殿下,突破天下第一刺客的围攻,再到前些日子在南疆战场上对战南拓州,足见武功之高,不容小觑。
雨水冲刷着地面,方才那具落在地上的尸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的血迹被冲淡,露出颈项处插着的一支短箭。这是西陵暗器,看来外面的侍卫大多也是如此。别苑的守卫布局各不相同,他们盘桓南城多日,摸到了其中规律,这才趁势来袭。
如今,只剩东苑的这帮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东珠将军潜伏西陵多时,难道就是为了涂氏秘录?”颜夕说道,“话说阿提王子待你不薄,即便你断了一臂,仍视你为心腹,本王不禁好奇,凌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竟教你这样忠心耿耿?”
她说出凌王,东珠的神色染上一丝狠戾。身后的黑衣人渐渐面色不安。
“若是为了权势富贵,本王坐拥十三城,自信能加倍给予各位,只要你们愿意归附我南山门下。”
“多谢王爷赏识。只是,我们虽然都是亡命之徒,却也讲一个义字。”那阴柔的男子说道。
“既然王爷知晓了我们的来处,我们便留不得你了。”
风声骤然凌厉,颜夕眉梢一挑,画骨扇向前一扫,将飞来的箭雨扫落,邪笑一声,“说得好像,你原打算放过我们似的。”
话音刚落,黑衣人应声而动。
“小心他们手上的暗器。”颜夕交代,身侧的侍卫执剑上前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