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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红墙上,夜色深宫里,寒蝉凄切,骤雨初歇。

侍寝结束后,张贵妃坐在窗前,借着月色与烛光,为皇帝篦着头发。只见她身材消瘦,目色呆滞,神色憔悴。

“你宫里的头油不仅闻起来味道极好,对头发也是极好,难怪你的头发养的如此好,看起来柔顺乌亮。”皇帝盘坐在镜前,合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臣妾安养后宫,终日闲来无事,便做些女人家常做的事,左右都是为了打发时间,陛下若喜欢,等下让何鼎带些回去。”张贵妃将篦子放入头油中微浸一下后拿起,用纤纤细手在皇帝的头上温柔轻缓的按摩着。

“明天是你父亲出殡的日子,我本有意准你回去奔丧,但宫里规矩多,而且这几日我瞧你身子不好,脸色也不好,就让明儿代你去了,你可会怨怪朕?”他拉住张贵妃的双手,深情相望。

张贵妃垂头,眼中凝泪,她抽出双手,面色凝重的为皇帝梳着发髻,她语气冰冷:“臣妾入宫多年,深知宫里的规矩,臣妾无怨、不怪。”

“你嘴上说不怨,可我听你这话境,颇有怨气。”皇帝甚少听她说话时语气这般冰冷,她一直都是后宫中最温柔的贵妃。

张贵妃依旧冷着面色,未回应陛下的话,只为他梳好了发髻,更好衣,戴好乌纱翼善冠。

“贵妃怎么不言语了?”皇帝坐于炕上,从炕桌上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张贵妃双膝跪地道。

皇帝见她神情冷淡,心中有了些许不悦,他将茶杯放下,问道:“贵妃说说,何事?”

张贵妃叩首后字字坚定道:“如今父亲仙去,英国公府仅剩下些孤寡妇孺,故而,臣妾请求陛下允准明儿归家承袭英国公爵位。”

皇帝眉头微蹙,脸色一沉,面上略带薄嗔,“贵妃这语气是请求朕?”他本有些怒气,但还是隐下,“明儿身子不好,宫里名医多,还是再在宫里养上些日子。”

说完,皇帝起身想要离去。

“陛下,到了如今,您还是放心不下张家吗?”她质问道。

皇帝回身看她,满眼愤怒:“张贵妃,朕体谅你因丧父之痛心情不佳,故而这几天日日来陪你,你可莫要恃宠生娇了!”

张贵妃未有畏惧之色,继续说道:“陛下,我的哥哥们皆战死沙场,我的父亲如今仙去,我的侄儿将终生病弱,您还有何不放心的?莫不是真要我张家绝后您才甘心?”

从前他们总在猜疑着彼此,但是还愿意演着戏过着日子,如今她却突然要戳穿隔在两人间的屏障。

皇帝坐回炕上,问道:“你究竟还想说什么?”

张贵妃泪水涌出,道:“陛下,事到如今,臣妾累了、倦了,臣妾只求陛下放过臣妾的娘家人,我知陛下忧虑什么,陛下向来最担心的是后宫和前朝同流,若陛下不放心臣妾,怕臣妾会连同英国公府弄权,臣妾愿终生不再侍奉陛下。”

张贵妃一语道破他的忧虑,他一直喜爱张贵妃的聪慧机智,却也畏惧她的聪慧机智,如今他身负重病,不知哪天就会撒手人寰,确实要多多盘算。

“偌大后宫,如无君王恩宠,你可知你会是什么结果?朕待你真心,你真的忍心如此待朕?”他心中对她其实有着万分不舍,可脸上总是云淡风轻,或许,这就是帝王之爱。

她只觉得他的话很可笑,后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谁又拥有过他的真心,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真心?陛下对臣妾可有半分真心?陛下可还记得臣妾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他才几个月大便胎死腹中,难道不是因为陛下?”

他诧异:“事情过去十几年了,你从未提过,原来你还在计较?当年之事不是朕!”

“不是陛下?臣妾胎相一直稳健,只是被陛下传过去,吃了一碗陛下宫里的甜食,回来后孩子便没了,陛下宫里的所有饮食一向有专人检查,若真被别人放了什么脏东西,你会不知?”她跪在地上,回忆起当年之事,心如刀割。

皇帝大怒,拍案道:“朕说了,不是朕,你信与不信,朕皆不应与你解释,既然你今天偏要公开明了的说,朕也要问你,你对朕真的就忠心吗?你的宫里及你们英国公府里是否偷偷养了不少能人?你身边的佩蓉真的就是个寻常的女使,她难道不是个医女吗?张贵妃,你很会瞒!”

“果然,明儿的毒是陛下派人下的,陛下派人下的明明是要人性命的毒,可是明儿虽身子废了,却安然的活了下来,陛下不解,因您从未派人解过毒,所以陛下就疑心我知道了真相,便派人查了我所有宫人。”张贵妃挺直腰背,目有娇嗔,娇容之上,寒若冰霜:“陛下,我的哥哥们到底如何死的?我父亲真的是寿终正寝?怕都不是!您已经杀了张家如此多人,难道就不能看在我张家为国尽忠的份上,饶过张家最后一个孩子?”

“朕乃皇帝,无需向你解释,你如今这样激怒朕,难道不怕朕灭你张府满门?”他高高在上,庄严威坐。

她抬头凝望这个男人:“陛下不会,陛下虽是狠心人,但却不是绝情人,张家血脉凋零,已对皇权再无威胁。”

他未想过她竟然疑心了自己这么多,他心中哀痛,却佯装平淡:“那张贵妃,你呢?你今日所言所语难道就只是想让朕治你的罪?”

她泪眼深出,依旧情深:“我今日将一切说穿,是不愿再自欺欺人,纵臣妾曾对陛下有万般爱慕,但你我之间早已隔万水千山,从前的郎情妾意,于这宫廷深深中,早已消殒殆尽,不若就此罢手,免得终走到两看相厌。”

他合目宣旨:“朕准你所奏,从即日起,张贵妃幽居庆祥宫,你我二人,自此永不相见。”

他说完起身走向门口……

“陛下……”张贵妃在他身后喊住他,他停下脚步,他心中有气,不愿回头看她。

许久,她哽咽着说出:“你珍重……”

他未回话,决绝离去。

张茂薨逝当日,张贵妃暗派人出宫查了张茂的药物、饮食,从他的药渣里发现多了几味夺命的药,而这药品出自太医院。张贵妃得知后大哀,以致悲痛入骨而病倒。她知自古帝王皆无情,本欲复仇反之,可奈何她逃不过女子的天生柔情,终是不忍心下手,从前的万般谋划皆已成空,她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善终,便想遵从自己明明白白的活一次。

彼此相疑,却无辩驳,骄傲的人大抵都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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