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多久。
便见一行人身穿白色丧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嚎而来。
他们之中,有人手拿木瓢,有人端着一盆清水,有的拿着一块白布,还有四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用麻绳抬着一口朱红棺材。
为首的是一个斯斯文文,面目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
他身旁立着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还有一个哭哭啼啼,但是不见半点眼泪的妇人。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中年男子似乎被顾念之吓了一跳,后退三步。
其他人见状,也仿佛被扼住喉咙,哭嚎声顿止。
气氛陡然寂静。
顾念之却是已经猜出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无外乎是陈小娘子的父母亲友,前来收敛尸体。
这乌将军不仅贪花好色,性子亦是残暴。
每年进献的少女,被他蹂躏之后,往往挺不过一日,便香消玉殒,魂归九泉。
这也是为何顾念之必杀乌将军的原因!
否则难以告慰这些冤魂!
将思绪整理一番后,顾念之就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哪知中年男子听说面前之人只是个道士后,悄然松了一口气。
待听到顾念之砍下乌将军一只手臂,又看到他把那长满黑毛的猪蹄指给众人观察,此人立刻变了脸色,怒斥道:“你这道士好不晓事!乌将军乃我临安县将军庙所供尊神,法力无边。我等每年以妙龄少女嫁与尊神,方能保一县平安。若是稍有不敬,便天降雷雨,冰雹肆虐。”
“你这游方道士,无缘无故伤害神明,万一他迁怒我等,又该如何?今时今日,说不得要借道士头颅一用,以平乌将军怒气!”
这人看着斯斯文文,口中竟杀气腾腾。
其他人亦满心怨怼,纷纷出口赞同。唯独那老人若有所思,闭口不发一言。
眼见群情激奋,更有少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屋内幽幽传来一句:“爹爹,道长对女儿有救命之恩,你真要下此毒手吗?”
中年男子,也就是陈家小娘子的父亲,听到这话后,不仅没有羞愧之色,反而欣喜万分:“吾家女儿果然尚在此地。女儿莫慌,待我等除了这妖道,便让你与乌将军再续前缘。”
陈家小娘子从屋内走出,来到顾念之身旁站定,摇摇头道:“爹爹还是这般无耻。罢了,妾身身弱体薄,无法搏杀,今日便与道长同死,以报恩情!”
等等等等。
冷静一下。
谁说这是个必死之局了?
顾念之“锵”地一声抽出腰间铁剑,森然剑锋指向众人,淡淡道:“贫道不才,也学过几招剑法。”
原本跃跃欲试的少年面面相觑。
他们本想这道士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在没什么威胁。
但如今他手持剑器,少年们却手无寸铁,强弱之势,登时反转。
“诸位若听我一言,”顾念之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乌将军之祸。”
陈父还在那里犹豫不决。
一旁那个老人却是先开口了。
“不知道长想要做什么?”
小娘子轻声解释道:“道长,这位是本县耆老,德高望重,他若是发话,我父亲也不敢不听。”
这就是那个以铜钱五十万,将自家女儿与小娘子对换之人?
顾念之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停:“诸位,所谓神明,乃是奉天帝之命,镇守人间;而诸侯治理天下,亦是奉命于天子,这两者道理是不是极为相似?”
耆老回道:“是。”
顾念之正色道:“但若是诸侯荒淫无度,残暴施虐,天子难道不会发怒吗?假若你们所供奉的乌将军真是神明,可天帝会容忍这种荒淫妖兽作为神明吗?而且像这种孽畜,残忍嗜杀,天地难容,我要杀他,莫非是件错事吗?”
一连三问,逼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更何况像你们这样,年年使无辜少女横死于孽畜之手,累积起来的罪孽足可震动上天。你们又怎么知道,不是天帝派我而来,为你们除此祸患?速速听我号令,与我同去,除掉这害人妖物!”
顾念之深知古代中人,乡民因不识文字,往往愚昧,要解释清楚乌将军是不是神明这个问题很难。
所以他索性给自己也扯了一张虎皮,暗示自己是天帝派遣而来。
耆老眉头一皱。
他今年六十有余,饱经世事,对于顾念之的话并未立刻相信。
但思及连乌将军都被这道士砍掉了手臂……
即便不是天帝使者,也是个能降妖除魔的高人。
一念及此,耆老只觉心中豁然开朗,拱手道:“还望道长教我。”
“这妖物受我一击,已经元气大伤。你只需从县里抽调数十乡壮,手持铁器,乱刃之下,此妖必死无疑!调完人后,先来此处集合,和我一同出发。”
耆老忙道:“我这就去调人。”
他对着众人嘱托几句。
这耆老果然身份不凡。
他一开口,无论众人情愿与否,都点头称是,各自散去。
半个时辰后。
数十个青年汉子来到此处。
有的背弓负箭,有的拿着刀枪,还有些甚至提着一个铁锹。
青壮后面还跟着陈家那些亲戚朋友,以及闻听此事凑过来的县民。
毕竟诛杀乌将军这等大事,他们都不想错过。
人已齐。
顾念之大手一挥:“跟我走!”
乌泱泱一大片人跟在他身后。
小娘子立在原地,轻咬嘴唇,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顺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
顾念之等人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这才来到一处无名墓穴前。
只见此处墓穴已经半毁,上面破了个极为宽广的大洞,能容纳数人并排行走。
洞下应该是墓道。
只是里面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耆老命人去附近砍了些木头,引火烧之,当做火把,并递给了顾念之一个。
他也不推辞。
毕竟这些人只是凭一时胆气而行。
万一受了妖物惊吓,士气崩溃,那就不好了。
因此他手持火把,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
墓道虽宽,但不长。
走了十几步,就见前方豁然开朗。
墓室中。
一头缺了左蹄的黑色山猪,正静静卧在艳红血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