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一说来。”

楚清秋刚准备调查牟颖一事，就传来了此人死讯，心中有些警惕。

“是，大人。”

捕快应了一声，拱手说道：“方才兄弟们接到牟府下人的报案，说是牟大老爷死在自家庭院，只是这尸体有些古怪。”

“有何古怪之处？”

“听说，牟老爷尸身皮肉干瘪，长满白毛，看着就像是一具僵尸。”

捕快似乎联想到什么，夏夜里打了个寒颤。

“哦，看来是有妖人以邪术作祟了。”

楚清秋身为楚氏一族旁系子弟，对这神鬼志怪之事，不算陌生，闻言也丝毫不惧。

他立起身来，对着堂下捕快吩咐道：“我先去牟府查看情况，你去请白日里那位贵客过去，便说我有事相商。”

接着，这位钱塘县县令捻须冷笑，说道：“另外去请康总旗一并前来。此等事情，向来乃‘禁法司’所辖，我也需听听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禁法司，专管天下奇人异事，妖魔鬼怪。天下各州各县，均有设立。

此法乃是大虞开朝太祖所立，祖宗法度，绵延三百余年，不曾废弃。

按法制，钱塘县禁法司设总旗一名，小旗三人，力士百人。

可惜，如今朝廷中央无力，各处烽烟四起，禁法司制度多有破坏。

据楚清秋所知，钱塘县禁法司力士不过五十人，剩下一半，全被康知源这厮拿去吃空饷。

而且这家伙不仅贪污钱粮，办事更是不力。牟颖此人疑点甚多，禁法司居然对他不曾有过半点调查，真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睛！

不对，也或许是被牟家送的白花花的银子蒙了眼。

楚清秋吩咐完后，领着十余名捕快，直接来到牟府。

门口两个捕快手持火把，挺身而立。

其中一人见了楚清秋，忙道：“大人，薛头已经带人把牟府所有人都控制住了，现在正在挨个审问。”

楚清秋点点头。

薛文龙是他手下三班六房中，快班班头，也就是眼前这些捕快的头头。

他对此人能力颇为信任。

“既然如此，审问之事，便交与文龙了。你带我去牟颖尸体处，我要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捕快不敢违命，带着楚清秋来到牟颖所居庭院，指着院中那具死状凄惨的白僵道：“大人，已经找了几个牟府下人辨认过了，虽然这尸体破了相，皮肉更是干瘪苍白，但依稀能够认出，这是牟家老爷牟颖。”

楚清秋眉头一皱，来到尸体旁，蹲下身，用手撑开尸体眼皮，随后又摸了摸尸体唇外突出的獠牙。

“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确实是头僵尸。只是……”

楚清秋神色有些怪异。

是什么东西，把这头僵尸打得如此凄惨？

正沉吟间。

数道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

一个谄媚的声音随之响起：“哎呀，你们这些蠢材，怎么能让楚大人离那腌臜物如此之近？若是大人不小心出了事情，你们这帮子蠢货，全都得掉脑袋。”

楚清秋不用回头，听到这声音，便知道这其中一人，就是钱塘县禁法司总旗——康知源。

“不劳康总旗费心。”

楚清秋站起身，回头一望，就见一人眼睛眯成两条细缝，身上肥肉层层叠叠，一张胖乎乎的脸上还有几道鲜红的唇印，未曾擦去。

望见此幕，楚清秋面色顿寒：“如今未是休沐之日，却不知康总旗是从何赶来？”

一个黑衣力士悄悄指了指面部。

康总旗意识到了不妥，哈哈一笑，脸上肥肉颤动：“大人勿怪，家中妻室今日前来探望，属下一时兴起，所以就……嘿嘿嘿。”

楚清秋心头一堵，闷气横生。

‘谁不知道你这厮定是刚从青楼小姐的床上爬起来。’

他不想与这厮继续交谈，便将视线越过禁法司总旗力士等人，最后停留在一个少年身上。

与黑衣力士不同。

这少年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道袍，面如冠玉，腰间系着一口小小的青铜铃铛，手持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恍如仙人下凡，气度甚佳。

“李祭酒，此事还需劳烦您了。”

这道人爽朗一笑：“楚大人客气了，方外之人，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这道人名唤李禅，乃是龙虎山天师道麾下，二十四祭酒之一。

作为此世道门中最强势力，天师道将天下三百二十八座州府，一千五百七十三座县城，划分为二十四块区域。

每一区域的最高负责人，可称祭酒！

因此楚清秋虽然贵为一县县令，对这道人仍是以礼相待。

李禅走了几步，看了看地上尸体，又看了看案桌上的贡品，沉思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地上这人之所以尸变，是因为一身阴气太重。而这祭台上的贡品，却是有鬼气残留。”

李禅话未明说，但是楚清秋何许人也，能做到一县县令，头脑自然灵活。

“祭酒的意思，是牟颖这厮暗中供奉鬼物，最后被鬼物反噬？”

“可是这白僵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楚清秋不解问道。

李禅沉默不语。

心道：“看这僵尸伤口，隐隐有我道门正法的气息残留，也不知它是撞上了哪位道友？那位道友并未停留此地，想来是不欲被人知晓身份，我需得为他遮掩一番。”

这位天师祭酒故作沉思后，方道：“若我所料没错，这鬼物之所以让此人供奉它，就是为了削弱此人阳气，夺取肉身。只不过这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这具肉身崩溃，就连鬼物也魂飞魄散了。”

楚清秋将信将疑。

但李禅毕竟是天师道二十四祭酒之一，他也不好公然反驳。

“我觉得祭酒所言不差。这牟颖发家诡异，而县中有多人财物被盗，躯体也被啃食。这两者间，必有关联。”康总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牟家上下，必须得细细审问一遍。即便无罪，这家产也要充公！”

“大人，这抄家之事，便交给我吧，包您满意！”

最后一句话。

暴露了康总旗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