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业在太原很有名。
五年前,他被人誉为太原府第一公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引得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小姐为之倾心。
五年后,作为破开太原城门,引突厥入城的丧心病狂之徒,他被无数人咒骂唾弃,甚至没有人敢在公共场合大声说出他的名字。
“这林永业最后如何了?”
食肆外。
阳光毒辣。
道士身上出了一层热汗。
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向着眼前的少年问道。
方道宗用筷子扒拉了两下,把最后一口米饭咽入肚中:“入城之后,就被突厥人一刀杀了。”
“倒是便宜他了。”
顾念之微觉遗憾。
因为某些缘故,他对这种带路党尤为痛恨。
如今听见这个结局,虽然觉得不够大快人心,但也只好接受。
“话说回来,你找吕爷爷有什么事情?”
方道宗吃饱喝足,眼珠滴溜溜一转,似在盘算什么事情。
顾念之道:“有些堪舆之事,我不甚明了,需要请教伏龙先生。”
“这事你可以找我啊!”
方道宗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得意道:“吕爷爷被那贼子的事情伤了心神,已经数年不见外人。
但是我和吕爷爷交情极好,若是我去拜托他,他肯定会见你的。
当然……”
这小子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你我非亲非故,这事可不能白做。”
“那你想要什么?”
顾念之似笑非笑道。
“不多,不多,只要一两白银就好。”
方道宗兴奋地搓搓手。
“一两银子足够一个穷苦的三口之家用一个月了。如此高价,你怎么不去抢?”
顾念之装作不满道。
其实他也不是缺钱,只是看这少年故作老成的模样,想要逗逗他。
“抢劫哪有这样来钱快。”
方道宗小声嘀咕。
道士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感情他被当成了冤大头?
不过仔细一想,这钱他还真是不得不出。
如果无法请来伏龙先生,光靠他自己,还真无法查明太原府地气为何发生异变。
顾念之嘴角一抽,将手放入怀中,正准备掏钱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呵骂的声音。
“贺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他皱皱眉,转身望去。
只见街上行人纷纷避开。
露出一个身材削瘦,面目阴沉,鹰鼻鹞眼的中年文士,手持一把鹅毛扇,轻轻摇晃。
在他身后跟着八个虎背蜂腰,面目凶恶的彪形大汉,分列两排。
八个大汉当中,还立着一位形貌古拙,宽衣广袖的老者。
这老者神色恬淡,手脚却带着精钢打造的乌黑镣铐,走动间,带起哗啦啦的声响。
街上众人鸦雀无声。
任由这文士大摇大摆,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人,竟如此嚣张?”
顾念之也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
因而等到那文士和一众大汉不见踪影之后,才低声问道。
“完了完了,吕爷爷怎么会惹到贺家的人?”
方道宗没有回答道士的话,小脸上满是焦灼的神色。
“嗯?被抓走的那位便是伏龙先生?”
顾念之的手悄然按在剑鞘上。
这一举动被方道宗看见了,神色骇然,急忙来到道士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大爷,我叫您一声大爷。不管你有什么绝技,都万万不可招惹贺家那群人。否则抽皮扒骨,千刀万剐,都是个轻的!”
“哦,这贺家如此霸道吗?”
顾念之自语道:“也不知当得起本道士一剑否?”
“贺家在此地就是如此霸道!”
方道宗叹道:“‘王氏不王,贺氏华章’,这是街上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童谣。
自从突厥肆意屠杀后,原本的本地望族,也就是太原王氏,只逃出几个旁系子弟,日趋没落。
取而代之的,是被突厥人一手扶植起来的贺家。
朝廷对这里不管不问,贺家又背靠突厥这座大山,行事自然毫无顾忌。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贺家当代家主贺铭章曾做过吕爷爷的记名弟子,应当不会对他做些什么。
说实话,林永业那个贼子做下如此恶事,连累得吕爷爷也被人记恨。
如果不是那位贺家家主暗中护持,说不定吕爷爷早就被群情汹涌的幸存者们活活打死了!”
道士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若那位真念着师生之情,今日怎么会让他的老师带着镣铐,仿佛游街一样?
此事必有蹊跷!
“罢了,你先回去,此事我来想想办法。”
“若你能把吕爷爷救出来,我一定帮你多说几句好话,让他见你。”
方道宗补充道:“这次我不要钱。”
顾念之哑然失笑,摸了摸这少年的头:“行了,你先回去吧。”
方道宗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朝着飞花巷的家走去。
他知道自己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力量,因此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道士身上。
顾念之目送少年离开,随后掏出十几个铜板结了账,也站起身来,走出食肆。
他边走边思考,该如何解救伏龙先生。
只是越思考,越觉得此事棘手。
‘关键还是情报不明。’
道士长叹一声。
他对贺家具体实力,没有丝毫了解,也怪不得无从下手。
“嗯,这里是?”
顾念之驻足观望。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处已经荒废的老屋前。
一旁枝叶如盖的大树阴影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闭目养神。
道士见状,走了过去。
“大娘,你可知道这家主人去哪里了?大娘……”
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耳背的缘故。
顾念之连喊了几声,原本正在发呆的老大娘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慢吞吞道:“你是说绣儿啊。这小妮子运气好,逃过了五年前的兵灾。
可惜她运气又没有那么好。兵灾过后,贺家家主看上了她,把她掳回府中,听说进府的第二天就上吊死了。
唉,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听说还在等着什么人,怪可惜的。”
老大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
青天白日,骄阳似火。
顾念之谢过老大娘,转身离去。
胸中块垒难消。
何以解忧?
唯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