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绕着小道带她来到东宫御膳房,过了饭点宫人们都四下散去,第一次来这里他也不是很熟悉,左看看右瞧瞧。江水看到食物顿时容光焕发,剩的鸡鸭鱼肉坐下来大快朵颐,待太子研究完整个御膳房的构造布置时,江水已经吃完了半只鸡。
太子拿了一碟如意糕给她,看着她的吃相,一番摇头:“饿死鬼也不是你这副模样。”
江水腮帮子鼓的满满的,边吃边说:“能吃饱就行,皇宫里的菜果然好吃,比金满楼还要好。”
“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东宫的御膳师傅,是宫里手艺最好的。”太子眉梢得意!
“那这东宫里住的是什么人啊?”江水满嘴泛着油光。
“太子…”
“太子…”江水又吃了块他拿来的如意糕,酥香可口,简直是人间美味:“哇,这个我小时候吃过,我最喜欢吃了,太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吗?”太子看着她一无所知的样子,顿时玩心大发:“你怎么可能吃过,如意糕只有东宫才有,这区区一个东宫算什么,将来天下都是太子的。”
“那你见过太子吗”江水好奇问:“他长什么样?”
太子正在思考该怎么来形容自己,俊俏不凡,睿智聪慧?江水便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被太子知道我在偷吃他的东西,会怎样?”
“死…”
江水闭上嘴,放下刚拿的一块如意糕,环顾四周悄然起身,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江水低骂:“还愣着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赶紧走啊…”
到底还是怕嘛,太子心中得意,就不信治不了你,于是故意坐着不动:“我是太子的人,我又不怕,倒是你,来历不明,估计得乱杖打死。”
“你是故意的吧…”江水刚刚还在想,他怎么会好心带她来这里吃饭,原来处心积虑想害她,于是骂:“你故意带我来这里,想让我被太子处死?”
太子达到目的,看她一脸惊慌,便说:“你要再大声张扬招来人就真要被处死了。”
江水瞬间安静下来,太子道:“吃吧,太子暂时来不了。”
江水水满头疑惑,他解释:“他一般不会来这种地方。”
江水还是不放心,拉着他就走:“还是换个地方吧。”走时还不忘拿走如意糕。
江水坐在一处空地上,面前翠竹青木,流水声潺潺入耳,小谢楼阁,花团锦簇,鱼儿水中游,落地便闻一阵香,抬眸晴天白云,好不惬意。太子站在一旁,福禄找了许久找不到他,带着人找到这里看他和这个小太监一起,刚要前来便被太子看到,太子挥挥手让他回去,于是便又躲在远处观望。
江水吃着如意糕,抬头看他一眼:“你不坐吗?”
“不坐。”
江水又给了他一块如意糕,他依然不为所动:“不吃。”
不吃算了,江水喂进自己嘴里,她看着池中鱼,心生邪念:“如果把这些鱼抓回去卖到碧璘苑肯定能赚不少银子。”她眼里又泛起了金光。
太子气的冷笑:“你满脑子除了银子之外,还有什么?”什么东西都要换成银子,现在连鱼都不放过,太子开始担心她真的会把鱼卖掉。
江水说:“还有鱼啊,我出宫时能把这些带回去吗?”
太子:???
果然,他铁青着脸,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江水自讨个冷脸,但还是不死心:“你帮我抓两条也行,我给我爹看看,他都没见过这样的鱼。”
“自己去…”太子更来火。
“我不会水嘛。”
“你名字里都是水,怎么连水都不会…”
“就是因为命里缺水起的名字里全是水,我爹说生我的时候大旱一滴水都没有,渴死了好多人,人家看着我娘干瘪瘪的肚子,都说这孩子活不了,结果生下来还有口气,我爹就说,这孩子命大,叫江水以后喝水不愁,饿不死旱不死,可我沾水就怕,跟着我爹在鱼塘捞鱼也不敢下水。”
还有这样起名的,太子觉得很好笑但又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么胡扯的话,或者在哪本书上看过,不过甚是有趣,江水遂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太子在心中盘算,既然她把自己错当太监,不如就随她意顺势下去,于是说:“朱立。”
“朱立?”江水记在心里:“你名字里有厉,我也没看你很厉害嘛。”
太子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蓝天白云下,蝶恋花,清风拂,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聊了很多事。
“朱立,太监能娶妻吗?”
“不能”
“那你不能娶媳妇了,哈哈哈...”
太子:???
“朱立,宫里的宫女是不是都很美?”
“还可以…”
“我要给平之介绍一个,他还没娶媳妇,哈哈哈...”
太子:???
“朱立,皇上是不是很老了?”
“有点吧…”
“那太子估计跟我爹一样大了...哈哈哈!”
太子:???
“朱立,你一月有多少月银?”
“四五十…六七十?”
“啊,这么多?当太监也太好了吧!”
太子看着她,一时欢喜,一时忧!
在这高墙宫内,夜色笼罩时多生一股肃穆阴冷,褪去华贵,皇宫内院沉如深潭,波诡云谲。金銮殿太医们进进出出,宫女们手脚慌乱,乱成一片。
贵妃闻声而来,看着此番情景,便问守在殿外的明公公:“皇上旧疾又犯了吗?”
明公公如实相告:“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次更严重了。”贵妃眼中一丝探究,移出一步,便被明公公拦住:“娘娘,太医们此刻正在给皇上用药,略有不便,娘娘不如先行回去休息,待明日皇上病情好转再来?”
贵妃不满,想要指责,但看太医慌张跑出,神色凝重,便又消了这念头,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我明日再来。”
离开金銮殿,贵妃便对身边的葶芝说:“告诉父亲,皇上旧疾复发,明日朝堂之上叫他安心。”
风过,夜深,金銮殿恢复平静,绿釉博山炉云烟缭绕,缕缕馝馞,太子负手而立,瞧着床榻上虚坐的皇上,面色苍白,双目黯淡,心生不忍却依然面色平平,不动声色。
皇上盘坐而坐,明公公端上一碗汤药,打破了这份沉静,皇上问:“贵妃走了吗?”
“走了…”
明公公伺候他喝下药便退下,这时太子道:“可否好一点?”
“无碍。”皇上摆摆手,随即正色言道:“秦相明日又想发兵诛伐沙陀,朝堂之上要调遣左从林离京,如今之急务必要将太傅之女立为太子妃,现在能与他抗衡的,唯有太傅了。”
“太傅本就是我老师,大可不必非要联姻,秦相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一个内阁首辅,私自复了相位在朝称相,如今变本加厉随意调遣朝中大臣,恐怕就算是太傅,现在也不放在眼中吧。”太子怒不可遏。
皇上一声叹息:“太傅虽为你师,但为了确保无误,他的女儿必须成为太子妃与我们一党。”
“父皇还觉得联姻有效吗?贵妃不也是丞相之女吗?本该一心辅佐你,可如今呢?父女俩里应外合,将宫里宫外搅的乌烟瘴气,父皇还觉得他们跟你是一心?”太子讽言。
皇上面色难看:“如今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朝中皆是他的人,他手握重权,唯有和太傅联姻,才能对他稍有牵制,至少….还不敢动皇权。”
太子啼笑皆非:“不知父皇所说的皇权是什么?秦相在朝一手遮天,代你审理朝政,对我们已经有恃无恐,宫中进进出出,朝内朝外都他一人说了算,只差这个位子,他就彻底是这一国之主了。”
“正是这个位子,这就是皇权!”皇上怒目而视,言辞坚定:“天下百姓只认得朱姓不知秦,你要从他手里将这些夺过来。”
“那父皇你为何不去夺?”太子气郁难平:“长文被人谋杀之日,你为何不为所动,母后死的时候你为何不为所动,你才是皇上一国之君,为什么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皇上微颤,声音在口中哽噎:“是朕太无能。”
太子悲愤交加,睥睨而过:“父皇你身为皇上都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让我去做。”语罢便冷冷离去。
皇上苦笑一声,后悔莫及。
夜间寒凉,往事渐上心头,太子不免觉得悲凉,坐在紫薇树下忆起儿时带着长文在这里捉迷藏,皇后总会备好茶点在一旁看他们嬉闹,累了倦了便依靠在她怀中休息。
十年了,母后,长文,我依然像父皇那般无能,无法护朝臣百姓,更无法为你们平冤。
被“朱立”安排在书楝殿的江水正借月色池亭赏鱼,应该不是赏,是在琢磨明天怎样带出去两条鱼,朱立说:“宫里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便出的,出宫需要通行证,你一个假太监无编入无记录查到是要判罪的。”
“你这么大权利都不行,那怎么办?”
“只有找太子了。”
“你不是说让太子知道是死路一条吗?”
“试试才知道,或许他大发慈悲会放你一马呢?”
没想到一个皇宫竟然这么多规矩,高墙深院,任江水再怎么逃窜都是逃不出去的,如今只能求太子了:“那我怎样才能见到太子?”
“你乖乖待在这里,太子明日会来书楝殿读书。”
江水明白了,于是问他:“既然这里是太子读书的地方,可你为什么一直在这儿?”
“我…我要陪太子读书。”
“原来太子读书也要人陪啊…”江水感叹。
她一直坐在这里思考要怎么和太子求情,忽见有个人影坐在紫薇树下,夜色下隔着花草,来者并未看到自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朱立”。江水走上前来,太子一惊,冷眼寒眉也藏不住此刻眼中痛楚。
江水走近他,见他坚毅的脸上挂着泪,幽黑眸子里藏着痛、恨、无奈,血色布满眼球,原本那个骄傲的少年郎竟变得如此悲戚,心忽然就柔软了,每次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想娘了,难过的躲在屋子里哭,老爹便会抱着她,有个人在身边,好像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于是上前一步问:“我可以抱你吗?”
太子惊愕,还未来得及说话,江水便走上前抱住他,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一只手像老爹安慰她那样,轻轻的拍着太子的背:“你可以不坚强,难过就哭,但一定不要害怕,无论会发生什么,有爹在,别怕。”
“你可以不坚强,难过就哭吧,但一定不要害怕,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江水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太子先有不适,愕然,接着舒心,平眉,最后温柔一笑,后在江水的怀中久久无言。
在这长夜下,希望有我在,可以让你少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