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古寺，清光加持的护山大阵，终于在最后一次冲杀中破碎，寺院中的许多僧人，暴露在了铁骑的屠刀下。

比其他几处不同，燃灯寺是一开始便是宣告死战，因而督战的徐骁也毫不留情，大规模的侵入到古寺中，不放过每一处院落，见人便杀。此时这寺院中剩的都是不经事的小沙弥，从不杀生的和尚和尚未成长起来的僧人，面对着长枪与劲弩没有半分抵抗的威力。上山的骑兵便一路斩杀，汩汩的鲜血从山顶一路流向山脚，几百年的佛门净土，染上了血气，几千年的佛法积淀毁于一旦！

山下，被战阵擒住的如来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眼前忽的出现了一盏青灯，摇曳的火苗，只等他一气吹灭便可放出古寺下的无数凶兽。折损大半的骑兵，唯有被吞噬殆尽的份。佛经不损，再培养武僧不是难事，而院中现在也还必定有幸存的僧侣，燃灯寺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如来犹豫着，一口清风在喉间，不知该不该喷出。可若是他将这些妖物放出来，与这众生便是一场浩劫！这战场上每一个人都不能说是无辜的，但他凭什么让那些无辜的人为之丧命？若是最后无法制止，那么九州就会成为一处地狱！

如来迷茫不解，他知道战争有罪而战士无罪，但他心中却遏制不住地要生出杀意。也正是因为这杀意，他苦心钻研一生的佛法风雨飘摇，基石不断崩碎，离倒塌不远了。

“要这仁心，何用？”如来年轻的面容戏法似的老了，光润的面皮皱纹横生：“要我这法，何用？”

“要我……何用？”

如来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看守的士兵便结起战阵施压，压的那本就苍老的身躯又弯了几分。如来却不在意这些，一步一步朝着那寺院走去。虽无人攻击，身上却不断地生出伤痕，独自行走过的道路上，涌现出一排整起而显眼的血红脚印。血与泪，夹杂着从他身上淌下，身后一座金身大佛，从脚底片片崩毁，皆化作青光中的一点火苗，相继容纳到油灯中。

从老和尚脚底开始，同样的青色火焰逐步地点燃，向上蔓延。老和尚双手合十，感受不到痛苦似的诵读起自己书写的佛经。他越读，那金身崩的越凶，数不尽的碎片落到青光中燃烧起来，本在燃灯寺上熄灭了的清光，随着这燃烧又慢慢的照了下来，在山顶上，不很分明地显露出一朵青莲，与山体相合恰如一盏青灯，花瓣皆化作弯月撒下清辉照耀在山上。

冲杀在山间禅院的骑兵周遭空间一阵轻微扭曲，随即被尽数传送回山下，多数人此时还保持着施以杀戮的姿态。在每一个死者身上，流淌的鲜血中被埋下一颗莲子，很快生出一朵同样的青莲，不足一刻的时间里又凋谢，飘落的花瓣满天飞扬，盖住了那些尸身。

镇着老和尚的士兵们身上一轻，那些锁着如来的阵势已经自行消散。这时他们已做不到再去锁住如来，只觉世上已经不存在这一号人物，只剩那燃烧的火苗与清光证实着他还未消散。

如来缓行至燃灯寺的山门，看了看那千百年来被视作天下佛学之最的寺院，释然地笑了。火焰已经燃烧到头颅，很快便将他燃烧殆尽，只剩下半透的残魂还未消散。

“到此，了了吧。燃灯寺……降了！”

如来随即飘扬着朝那青莲飞去，在他的身躯原处的位置上，赫然防着一颗圆润醇和的舍利！

“望我燃灯寺之僧人，日后皆可潜心修佛，不再受世俗凡尘的影响干扰，不再干涉身外之事！”

青莲覆盖着的身躯上，倏地焕发出生机，淌下的鲜血又逆流而上，重新灌入那些身躯。莲花逐渐融入到身躯中，数不清的半透魂魄随着如来的上升而从天上走下，继而行进到那些身躯中。这些被杀的僧人，又重新得了生命。

“愿此间修士，可彼此和睦相处，可用所学造福苍生，可逐得自己奋斗一生的大道！”

山上那莲花，在这时便盛放开，每一瓣花朵托起一方大道，接天的莲叶伸展开，从那莲叶上又开出心的莲花，彼此连接行成一座浩大莲池，隐天蔽日。被托起的大道寻到了此处对应的道链，与之相连化为道链的养料，使其生长。在此的修士便可明显的感觉到那骤然增长起来的道韵，这燃灯寺如同坐落在了一座福地之上，独享一方气运！

“愿佛法昌盛，愿众生安康。红尘身边事，难扰向佛心。万象从中过，佛法心中留！”

如来已经飘至那莲花之下，抬首一望这青莲上竟密密麻麻纹满了佛法与佛陀。在那花瓣上空了小小一块地，他知道那是留给他的。他把自己，献给佛法了！

“一生修行，终到此处。这一生，无悔！”如来最后一转身，朝着天地万物躬身一拜，青莲上便腾出一条小径，引着他向那空地走去了。天地间响起宏达的钟声，从这山寺向外扩散。寺院深处，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火苗，如同添加了新的灯油，再度燃烧起来。其下压着的，暴动着的凶兽上，显露出一尊广大无边的佛陀，宝相庄严，虚空中自然响起梵唱声，不计其数的佛经书写而成，将这些凶兽再度镇压。

重获了新生的寺中僧人见状，泪流满面。各自朝着那一朵青莲跪拜而下。老如来把自己祭给了这青莲，自己再无来生，换的他们从生死之道中逃出回到人世！

青莲展开的花瓣，在一切恢复原状后，一片片朝着中间那一枚大道凝结成的莲子合去，满山的清光潮水一般褪去，山上这一座古寺，变得越发的难以捉摸，最后彻底隐匿在了迷雾之中。仿佛从不曾遭受战火摧残，这一块佛门的净土又恢复到了自己的祥和宁静中。战死的武僧身下，皆是出现洞穴，将他们的身躯包纳其中，随即沙土盖拢掩埋。在微隆起的土堆上，白玉一般的石块不知从何而来，搭建成一个个精巧的小塔，小塔之上佛光闪耀！

督战的徐骁远远望着这一切，良久才取出帅印，走到燃灯寺的山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印章盖在了比那佛印略低的地方。虽说燃灯古寺已经降了，他仍愿意给这千年净土留下最后一份敬重。老如来所做一切，当是天下修士之楷模！这一战他们赢了，可这份气度，他们输了！

“退兵吧，佛门如来，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徐骁收好帅印，大军同样退去，露出被摧残的面目全非的大地，剩下佛门的万座小塔亮着光，留着印章在佛法上加了一座王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