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水塘下。”这五个字，在路一到了路家村，就一直在心里酝酿了好几遍。

等终于要到了目的地，才说了出来。

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坐车的时候，快要到目的地时候，总是要在心里想好几遍，这话才能说出来。

反正路一是这样的。

售票员大声喊了一声：“到水塘下。”

这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司机可真听不到。

路一有些囧，等到了水塘，车子停稳，拎着包快速下了车。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不过夏天，天长夜短，天还没黑透。

有袅袅的炊烟升起，那是庄户人家开始做晚饭了，村里有人吃的早，有人吃的迟。

路一家里一般六点钟就吃了晚饭，所以路一知道家里肯定没给她留饭。

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突然回来的事情。

路一迈着大步，走到了自家门口。

黑色的木门用大黑锁锁住，没人在家吗？都出去乘凉了吗？

路一透过门缝看进去，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路一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在台阶上，书包也放下来，转身走到了家门口的茅房里。

路家村的茅房，基本都是盖在房子外边的。

底下挖个坑，两块石板一搭，四周围起石头用石灰糊住，上面搭块斜板，门口扯个布帘，茅房就建好了。

路一觉得她家茅房还算是凑合，有一年赶集她去别的村，上了个茅房，那茅房建的，为省事直接搭了两块薄薄的木板，人踩上去，木板要晃两下。

上个茅房相当令人胆战心惊，路一生怕这板子承受不住人的重量，直接掉粪坑里，如果真掉进去，那可能是她一生的噩梦。

路一掀帘，走进茅房，并不是要去解手，她伸出手，朝上面的墙缝摸去。

里头塞着一把大门的备用钥匙。

很快，就摸到了，路一把钥匙拿出来，拍拍手上的灰，走出了茅房。

门开，路一把钥匙拽下来，又放回茅房的墙缝里，这才拎着包进家门。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西屋的门没有锁，路一直接走了进去。

小小的屋子乱的不成样，路瑶的洋娃娃在沙发上乱扔着，小孩子的衣服堆了不少，往里走床上被单皱皱巴巴的，地下散落着路昊的玩具……

路妈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路昊比当初的路瑶还要黏她。

一整天光抱怀里了，加上是个男孩儿，一家人都宠。

屋子自从路一走后，就没怎么拾掇过，所以路一看着这乱糟糟的西屋，眼疼。

把包放下，她就开始收拾起来。

乱糟糟的衣服被她叠的整整齐齐，路瑶路昊的玩具被她各自归整到小纸箱里，床上的床单又重新抻了一遍，窗户和门都打开，让风吹进来，不那么燥热。

她从院子里拿了扫帚，正扫着地呢，就听到外边传来了动静。

“这门咋开了？”是路奶奶的声音。

路一走出去：“奶奶，我回来了。”

路奶奶看到路一，一脸惊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才住没几天就回来了？”

“不想住了，就回来了，在那不好耍。”路一并没有告诉路奶奶她小姨的事情，村里人八卦速度很快，很多没有的事要是传出去，那能窜上天，越说越离谱。

路奶奶点点头，拿着大蒲扇，打了个哈欠，她一向睡得早，醒的更早。

“我妈呢？”路一问。

“在小铺那里，领着孩子耍呢。”路奶奶摸了摸兜子里的零钱，心里美滋滋的，今儿她运气好，赢了不少。

对路一是有问必答，不然的话看到路一回来随便含糊两句就进她自己屋了。

路一点点头，然后就没话了。

“奶奶，我进屋收拾了。”

“去吧去吧。”

扫完地，路一拿了个抹布，打了盆水，开始抹桌子，从小这些家务她是干惯了，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

擦擦洗洗的，时间过得很快。

收拾完已经八点半了，路一觉得肚子很饿，她去到院子里的厨房里，看看锅里有没有剩下来的饭。

正在掀锅盖找吃的呢，路妈妈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就进来了。

看到路一，路妈妈也是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路一还没回答，路瑶看到路一了，松开路妈妈的手就扑了过来：“姐姐抱瑶瑶，抱瑶瑶。”

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挥舞着小肉手就朝路一扑过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路一蹲下身，把路瑶抱在怀里：“姐姐抱，瑶瑶好乖啊。”

听到这一句夸奖，路瑶笑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左侧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把脑袋乖乖的靠在路一肩膀处，一脸依恋。

路瑶很喜欢路一，路一走的时候路瑶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姐姐回来了，她相当开心。

路妈妈表情不是很好看，路一一般去宋仙家至少会住个十几二十天的，等快开学的时候才会回来，现在回来的这么早，莫不是宋仙那，出了什么事？

等把路瑶和路昊哄睡了，路一坐在床上，给弟弟妹妹打着扇子，才小声的告诉了路妈妈小姨家里发生的事情。

路妈妈听到宋仙带着杨安清走了，留下杨安妮在家的时候，心里颇为不舒服。

那怎么着都是你的孩子，你这说走就走，孩子还真的就不管了吗？还留一个，带一个，这几个意思啊？

路妈妈是怎么着都觉得，大人吵吵闹闹的，一辈子都是难免的，孩子可是无辜的啊，要真这么闹起来，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路妈妈听到路一拿煤气罐吓唬杨志，然后一棍子敲晕了杨志的时候，火气更是蹭蹭蹭就上来了。

你一小闺女家家的，你胆子这么大？

万一那煤气罐真爆炸了怎么办？

还拿擀面杖打人脑袋？

这要是打出事怎么办？

路妈妈觉得心一阵一阵的发寒，她这大闺女，看着闷闷的跟个呆子一样，没想到胆子是真不小。

路妈妈沉了眼睛，低声对路一说：“别扇了，跟我出来。”

路一不知道妈妈叫她出去干什么，但还是跟了出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高高的挂在天上，散发出清冷的光芒，照亮了路家小院。

当那根细细的藤条举起的时候，路一瞳孔急剧缩小，知道这是要教训她了。

她做错了什么？

沉沉的黑夜里，传来了藤条细细的挥舞声，路妈妈专打路一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每打一下就问一句：“你错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