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九。这是张大卫一家“被迫”滞留河兴村的第三天。

由于这条街上的“一霸”——领头的大鹅昨天已经进了铁锅与土豆亲密接触，紧紧地“?”在了一起，其它几只“群霸无首”，也就收敛了很多。于是，早晨吵醒张大卫的不是鹅叫，而是村里的广播大喇叭，转播的是红楼市广播电视台关于疫情防控的新闻专题节目。

张大卫醒是醒了，但他没有起来，而是拽过来笔记本电脑披着被子开始进入游戏世界。王宇强早已经起床走了，不用担心打扰别人，整个西屋就他自己。

张淑琴还没有起来，但是她已经醒了。她还在为昨晚的事儿生王广海的气，怄在心里不得释放。

王广海是个聪明人，很会察言观色的。他早早起来，不但把羊圈里的活儿干利索了，还生着了炉子，屋子里热乎起来，让媳妇感觉到温暖，估计昨晚这气儿就能彻底消了。

…………

王宇强起床那会儿天刚蒙蒙亮。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他悄悄穿好衣服，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就开车出去了。

汽车前挡风玻璃下多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河兴村防疫专用车”。王宇强很喜欢这块牌子，是请示了冯元书记后特意在乡里自己花钱做的，然后由对方送到村头乡里负责的劝返点，再由乡里人员送到两个劝返点之间，人赶紧撤回；然后，再由村里劝返点的人员去取回来的。牌子虽小，却来之不易啊。当然，外界有东西运进村，或者是村里有东西要走出去，全都是这套程序。唯一不同的是，从村里出的必须经过一次彻底的消毒。

其实，这牌子做得确实是多余，一是在村里跑，谁都认识这车，二是又出不了村，即使出了村这牌子也不好使。但王宇强还是坚持做了，要的可能就是这份特殊吧，有了“专用车”的标志，这车开起来就会与众不同。

挂上了这块牌子，王宇强到路口的劝返点就名正言顺了。他先开车去各点转了一下，看看值守的人有什么需要和冯元书记汇报的，他先收集起来。估摸着冯元该起床了，就开车到家里去接他，并在第一时间报告相关情况，为村领导决策提供参考。

王宇强来到冯元家时，看到大门紧闭，就在门口儿按了两声短促的喇叭，这是冯元跟他的约定“暗号”。王宇强边看手机边等待，大门慢悠悠地推开了，出来的却是吴彩凤。

王宇强继承了老爸的聪明基因，是很懂礼貌的，特别是对村书记的夫人不敢怠慢，赶紧下车笑呵呵地说：婶儿，早啊。

吴彩凤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没你早！

王宇强一怔，意识到事儿不好，别瞎套近乎了，就单刀直入地问：冯书记起来了吗？

“冯元啊？死啦！”

“啥？”

“感染上病毒了！你赶紧走吧，省着传染上。”

王宇强苦笑了一下，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时，村里的广播喇叭结束了新闻转播，传来几声“喂喂喂”，是冯元在讲话——我说，各位村民请注意啊，请注意。说个事儿，昨天，李宝学、魏娟两口子主动放弃为老父亲办八十大寿酒席，这就是对防疫工作最大的支持，在此，我代表村“两委”班子——

吴彩凤撇着大嘴说：还“两委”班子？就那两把刷子吧！

“代表‘两委’班子表示感谢。”

“感谢个鬼，老李家偷着乐呢。冯元就像个大傻子似的让人家给耍了！”

王宇强站在汽车旁一边听着冯元的讲话，一边听着吴彩凤的“捧哏”，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冯元接着说：言归正传啊。昨天张淑琴在群里发了一段文字，很好啊。我看了，很受启发。今年呢，这个疫情出现得太突然，整得我们措手不及。本来应该是走亲访友、拜年喝酒的时候，这回就都免了吧，大家克服克服吧……

吴彩凤：比放屁还没味儿，这是能克服的？

王宇强回过神儿来，心里说“这俩人肯定是干仗了，赶紧撤吧”。他和吴彩凤打了声招呼，开车就往村部去了。他把车窗打开，让大喇叭里冯元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新年有个新形式，大家打个电话拜个年就行啦，实在不行来个微信视频远程连线，遥控喝酒，既能看到人又避免了交叉传染。网上不也有说的嘛，春节年年有、亲戚今年不走明年走，你不要以为你上人家去，人家就很欢迎你，可能都害怕呢。所以啊，就别动那些心思了，老实在家，别乱窜动、少生闲气，把肺养好喽比啥都强……大家都要提高防范意识，要对自己、对街坊四邻的生命健康安全负责……”

“还劝别人不生闲气呢，自己家都干得乌烟瘴气的了，你那媳妇根本就不说好听的。”王宇强一边嘀咕一边笑出了声。他突然纳闷起来：这大过年的，哪来的这么多闲气呢？是不是疫情来了大家都紧张、恐慌、上火，要找个出口来发泄一下？

王宇强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最后在心里给出两个字的定论——有病！

…………

其实，冯元和吴彩凤生的气不是“闲”的，确实是“气”出有因。

因为河兴村的防疫工作突然出现了徐芬这个新情况，让冯元就更忙了，焦头烂额。头一天晚上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他进屋就躺在沙发上紧闭双眼，鞋也没脱，口罩也没摘。

吴彩凤怕影响冯元休息，赶紧把电视关了，坐在一旁开始玩儿手机。

冯元的眼皮挑了一下，摘下口罩说：你也想学城里人要订外卖啊？

吴彩凤被问愣了，说：我给你偷外卖得了。就算我会订，还得有人敢送啊？就算敢送，他能进得了咱们村才算能耐。

“那你是想饿死我呗？”

吴彩凤乐了，放下手机，说：没吃饭就说没吃饭的，还绕了那么大的弯子。我以为这么晚了你早吃完了呢。

冯元气呼呼地说：我上你家吃去？

“你这是灌一肚子西北风回来的啊！我都不稀得说你，这就是疫情的好处，不然大过年的你能回家吃饭？说不定让哪个瞎眼的老娘们儿拽窝里去了。”

冯元拿起沙发靠垫扔过去，吴彩凤灵巧地躲开了。

“太平呢？”冯元问到了儿子。

“吃完饭就回自己屋了。”吴彩凤指了指西屋说。

“今天没往外跑吧？”

“没有。这是有电脑游戏拴着，要不早就野去了。反正，我也没看见他学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