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四。

气温下降了三摄氏度，西北风增加了两级，地上的小轻雪落下了薄薄的一层。

河兴村北那处劝返点的执勤帐篷外，袅袅的轻烟从炉筒子里一冒出来，就被风给吹得七零落，不见了踪迹。

“吃水不忘挖井人，防控一线报党恩”的旗子被风吹得呼啦啦地作响，“感恩服务小组”的牌子已经从原来的旧电脑桌上移开，端端正正挂在了帐篷的门口儿。

邢平波、邢万里父子俩在大家的支持下，加班加点地赶工，终于将第二顶简易帐篷立在了位脱贫户组成的执勤小组。

天色刚刚见亮，正是不用打手电也能看清人影的时间段。帐篷内，金红亮裹着军大衣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紧紧盯着外面。郭宝音往铁炉子里添了几块儿干牛粪，让火温和地烧着，持续散发热量。当然，他也会不失时机的瞅向另一侧的窗户。

当初，冯元把这个劝返点全权交给这人，也是对他们的一个照顾，因为这条路上往来人员较少，劝返的工作量不大。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有人要钻这个空子。幸好被负责任的执勤人员发现、果断处置，险些酿成“大祸”。

“这个刘三富，说好听的，是抽疯了。说不好听的，这不虎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火候？平时就牛粪哄哄的，不知好歹！”郭宝音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哝了一句。

金红亮并未马上接话，顿了老半天才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啊。他还不如这牛粪呢，干牛粪还能烧炉子取暖，他呢？添乱一个顶俩！

郭宝音抬头看着金红亮，说：最近几天，真没有几个人要出村。就算有，咱们好言相劝，人家都能理解，防疫是天大的事儿，不听话行吗？没想到，这个刘三富，竟然玩儿起了“偷渡”，你说恨人不？这要从咱们这儿给放出去，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金红亮笑着说：亏得你眼尖儿，一眼就叨住他了。

郭宝音也笑着说：亏得这小子好抽烟，烟头儿的亮光吸引了我。

“看来，抽烟真的没啥好处啊。”

两人边说边笑，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不那么困乏了。当然，眼睛可没放松对外面的观察，可不能再让“刘三富之流”浑水摸鱼了。

…………

红楼市区内的一家超市门前，几位戴着口罩的员工进进出出，正往一个厢式货车里装着纸壳儿箱。每个箱子里是大小不一的方便袋，里面装的水果、蔬菜也是五花门。

一位老板模样的妇女指挥着说：把不怕压的放底下，怕压的尽量往上放啊。

员工们答应着，手里的活儿更加紧了。

“一共多少？点好数儿了吗？”女老板问道。

“大纸箱一共是27个，这里面水果一共是99份、蔬菜一共是167份。都齐了。”

“收款的二维码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共印了六张，车到地方停好后，两张贴车身上，另四张备用。”

“好！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地儿要做好防护！好吧，出发！”

司机挥了挥手，目光坚毅地看了看送行的人，猛一转身上了车。厢式货车缓缓启动，驶离市区，将远赴百里之外的河兴村。

…………

别看张淑琴外表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但她可是个细心的人。自从发现大侄子张大卫早晨总被院内鸡鸭鹅狗的叫声吵醒，她就悄悄下了功夫——保证这帮家伙吃饱吃好、槽子里不断粮。所以，大清早也就不会因为饥饿而吵闹了。

王宇强当然没有什么体会，因为他每天起来的比大鹅们可早多了，是张淑琴嘴里说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驴累”的典型，并讥讽他要是混不上个村主任当当，白瞎“你这个人儿了”。

王宇强没有理会老妈的嘲笑，依然按部就班。但是今天，他是难得没有早起，鸡叫三遍都与他无关，踏踏实实地睡到了早晨六点多钟。张大卫未受到他的干扰，也比往日睡得深沉。

今天防疫人员放假吗？当然不是。王宇强之所以能放心大胆一觉整到大天亮，那是得到村支书冯元的特别批准的，理由是半夜三更“擒拿”偷偷出村的刘三富有功，被“奖励”可以补觉睡到自然醒。当然，再顺其自然也不能超过点钟的。王宇强心里有数，村里防疫的活儿可不少，自己不能得寸进尺。

结果不遂人愿，六点多一点点，王宇强就被大舅张沐给折腾醒了。

王宇强揉着微红的眼睛，赖赖叽叽地说：干啥啊？你真是我的亲大舅！我都多少天没睡个整宿觉了，您老人家可饶过我吧。

王宇强翻个身，拽起被子蒙在头上要继续睡，却让张沐一把给掀开了，然后瞅着他嘻嘻地笑。

“您老人家去爬爬山吧，让我再睡一会儿，求您了。”

张沐：还睡？咋这么懒呢。太阳都要照屁股了，起来起来，我找你有事儿。

“大清早的你能有啥事儿？大舅，你再打扰我的话，我也像大卫一样，不管什么正月不正月了，肯定铰头去。”

“你小子吓唬谁呢？你大舅我可不迷信。你就是剃成了秃子，我也不怕。”

这“回笼觉”是没法睡了，王宇强只好一骨碌坐了起来，还是愤愤不平地说：你啊，就欺负你大外甥的能耐。你看你儿子睡的那个香，你咋不舍得鼓捣他呢？

张沐笑了，说：你小子还学会挑拨离间了？赶紧起来，一会儿大卫也得起，跑不了他。

“到底啥事儿啊？”

“昨天晚上商量办的事儿你都忘啦？你眼里只在冯元书记没有你大舅张沐啊。”

王宇强立即精神了，脑袋瓜子里却还是混混糨糨的，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

“你啊你——拉青菜、水果的车已经从红楼市区出发老半天了，估计也快到了。你得去接一下，赶紧地！”

王宇强这才明白过来，开始找衣服穿，哈欠连天地说：大舅啊，你可真是共产党的好干部，这心操得细碎啊。

“别耍贫嘴。有能耐这水果和青菜来了，你别吃啊！”

张沐的杠精劲儿一上来，王宇强也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