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几缕阳光照进候车大厅,王小满排到售票窗口买票,塔哈拉苏镇一个小时一趟车,十点半发第一趟车。
找个空处坐下,看车站里人来人往,时光缓缓。中巴车荷载十九人,怎么也得坐下二十几个人,连发动机罩板上也坐满人。
镇子虽不大,王小满上学也不认识几个人,但看上去还见过的人不少,红鼻头的哈族大叔说一口拐弯的汉话,笑呵呵的看着她:
“你的?王清茗的柯子巴郎吗?”
“是呀,阿卡。”
“王清茗,好人嘛,呵呵呵……”
一车的人都笑呵呵看她。看上去胖胖的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其实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大哥,长长睫毛,白皮肤的哈族小姑娘,一旦结婚就胖成了大婶儿。那种见面的亲切友好却是最温暖的。
中巴司机也是一个年轻的哈族小伙,白种人的皮肤,冬天的风吹的透着一点红,他回头看看她,微微一笑。
王小满还记得,小时候大树林边上的一家哈族,在她和王安果抬一桶苹果送到他家的时候,每次都会塞一些羊杂之类的带回来。爸爸说,从前哈族是不锁门的。
穿裙子的小女孩站她旁边走道上,卷卷的头发散开,细长的眼睛看着她笑眯的。她往里坐坐,示意小姑娘和她挤挤坐,小女孩说着谢谢姐姐坐下来。
刚才还冻的直哈气的手暖和了,中巴车稳稳的走着,车里挤的热起来,古怪的牛羊肉混着牛羊粪的味儿渐渐浓厚。她看着窗外路边快速后退的房屋,树木和雪,使劲扣着窗玻璃上的拉手,悄悄拉开一点缝隙透气。
出城区,雪地里就有牧民赶马拉爬犁,在大片芨芨草的草场地里行走。这里的雪洁白耀眼,太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彩。
好心的司机师傅到车站下了乘客,他说要去加油,又往西带她到树林南头的加油站。从加油站门口下车,树林覆着雪,一棵棵在太阳里直立,偶有飞鸟追逐,树枝的雪扑簌簌落下。
路上的雪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路旁厚厚的雪,一个脚印都没有,拖着箱子顺着车辙安静的一个人走,离加油站六七百米,看到树林墙边的朱红的大铁门,精致的两层小楼在林间安静等待,高高的烟囱淡淡的烟气。
打开大铁门上的小门,土狗看到她汪汪叫两声跑过来,围着她转着圈的嗅,然后跟在脚边摇起尾巴。
“小黑,你还认识我啊。”
屋门开了爸爸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出来看到她:
“我就说听到有动静,快来,小满回来了呀!”
“爸爸,我回来了,呵呵呵……”
走到门前,妈妈才笑眯眯的嗔爸爸一眼:
“听到了,小满也回来了,全都到了……”
屋子里热乎乎的,箱子拉进门,就放门口,姐姐们都喜笑颜开的从灶屋间跑出来。
王安果在灶门前烧火,放进几块大木块,着急和姐姐们嬉笑着说话。大姐还是春风满面,又说又笑的要飞起来,举着和面的手一手面粉,大姐夫笑着在陪爸爸说话。二姐忽闪忽闪大眼睛过来拥抱她,三姐歪头笑着也伸展开胳膊。
屋顶都要笑翻了,爸爸笑得合不拢嘴,又转头对袁时伟说:
“她们姊妹就是热闹,小时候才闹嘞……嘿嘿嘿……”
“这样好,我们家里都是兄弟,没有这样热闹。”
他看着她们笑着,王安果又长高了,王小满仰头看他:
“小弟啊,咱俩不是双胞胎吗,好吃的都被你吃了吧哈哈……”
王安果故意低头左右看她:
“切,你吃的最多还不长个,说话的人在哪里,嘿嘿嘿……”
“我又不想当杨树,长那么高还费布,哈哈哈哈……”
王小月笑道:
“小弟这是上高中没干活吧,压不住的长啊……”
王小雨听着笑得直不起腰,打量一眼说:
“都说外甥像舅,大舅也快有一米九了,小弟一八六刚好的。”
大姐也说:
“嗯,就是,有时间了回老家看看,以前回去大舅还背过他,他那时候还小呢,就只有小满没回老家去过吧。”
常常听说老家有舅舅姑姑。
妈妈听她们说着,想着笑起来:
“说起来你们几个都是在这边生的,只有小满是在老家出生的,春上五六月才带回来。
小红记得吧,坐火车带你俩,你八九岁,小满才四五个月我抱着,坐火车的时候小满放腿上,我打瞌睡,她一会儿要掉下去的样子,坐跟前的一个人一直扶着她。还跟我要小满说,你已经有丫头了,这个跟我换吧,他带着他一岁多的儿子,那孩子铺个单子懂事的躺在地上睡觉。”
“记得,妈妈差点动心了,哈哈哈,换了我们就没有小满了,多个弟弟。”
“呵呵呵,那时候四个丫头,想想你爸慣的你们,怕他不愿意,还是没换,人家可是省城红旗商场的。”
小满呵呵笑:
“还有这事啊,那时候都重男轻女,哪有人想要女孩的,人家还不是逗你呢。”
“嗬,你那时候白白胖胖的漂亮的很,看到的人都稀罕的不行,呵呵呵,知道我有三个丫头了,好几个都想要呢……”
“那也还是自己的好,别哪天冒出个亲妈,我不要的啊哈哈哈哈……”
说着话,满屋都是大锅里肉骨头冒出的浓浓肉香。妈妈准备好最大的盘子,一手漏勺抄起大块肉骨头,一手拿着筷子扶着,王小月扶着放在锅边灶台上的大盘。
满满一大盘骨头肉端上八仙桌,都洗干净了手,爸爸拿小刀也不怕热烫,割下小块的肉放盘子里,其他人都一人先抓一根带肉的骨头啃着,再抓小块的肉吃。
吃着肉,锅里的肉汤翻滚,扯开手掌宽的面片丢进锅里,等它再翻滚,另拿个盘捞进去,带点汤盖到肉上。妈妈盛一碗她做的辣椒酱,浇点在面片上,肉汤煮的面片沾了辣椒酱的辣咸。
王小满吃的没时间说话,王安果胳膊肘捣捣她:
“有点形象啊,你这样很难找到对象嘿嘿嘿……”
“呵,不让我吃肉还不要呢,我就要赖在家里吃肉……”
爸爸割完肉倒一杯酒,给袁大哥也倒一杯酒,举着酒杯说:
“今天家里人都聚齐了啊,我很高兴,希望年年都能聚,以后人就越来越多了……来,吃肉,小伟我们喝酒,”
两人喝一杯又倒满,慢慢吃着肉喝酒。
“回家就是吃肉,吃肉,吃肉……”
王小满满足的说着摸摸肚子,吃过饭,收拾桌子,大姐到厨房间洗碗,姐弟几个又都挤在一起看她洗着碗,说着话。
王小雨问道:
“大姐,你们不要小孩吗,他们家里人怎么说?”
“工作才稳定,房子也还住学校的,他们家他是老大,还有五个弟弟,老二今年也结婚了,我们自己攒钱买房子挺紧张的,买了房子就准备要呢,……你咋了还不找对象?”
“还没看好呢,我是宁缺毋滥。”
“妈妈说你是挑花眼了吧,呵呵呵……”
王安果打趣道:
“追你的有没有一个班?”
王小雨浓眉大眼,挺挺的鼻子,红嘟嘟的小嘴,不施粉黛,一头秀发及腰,标准的美人,她呵呵笑:
“上大学倒是一个班就我一个女生,可惜是我没找上,也不知道他要躲到啥时候才出现,哈哈哈哈。”
妈妈坐一边半天说了一句:
“差不多就行了,再挑挑就老了,过去十五六岁都嫁人了,像你二十四五的已经是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