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羽早猜到这个问题必然会被问起，也就没有迟疑，冷静地说：“初次答辩时，在校园内遇到一件突发情况，导致没有赶上数学系的答辩。M大的二次答辩时间定在一个月之后，但当时我已经回国。”

蒋院长说：“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时候回国？”

苏墨羽顿了顿，说：“我家中发生一些变故。”

蒋院长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一旁的许副院长适时开口，语气不严厉，却很中肯：“苏同学，我们都知道你非常年轻，天赋惊人，家中条件也好，想必从小就是顺风顺水长大，从没遭遇过什么挫折。但你既然提出想来安京大学入学的想法，学校的教育资源有限，每个老师在培养学生时都会付出巨大的时间和心血，所以我们也希望招收的学生对待学术的态度是虔诚、执着的。而不是这视为儿戏，感兴趣时学一学，稍有挫折就放弃。”

苏墨羽点点头，说：“我能理解许校长和蒋院长的顾虑，但是你们放心，我绝没有把学术视为儿戏，数学一直是我的理想，我也会在这条道路上一直坚持下去。”

蒋院长闻言有些不屑地冷嗤一声，质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回国两年之后才想起来继续学业？”

苏墨羽沉默片刻，说：“那段时间，我的亲人过世，我的状态不太好。”

蒋院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另一个角落里穿黑西服的男子突然插话说：“苏同学，两年前，你还在M国时，曾经向驻M国大使馆发出国求救信。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还未能与你取得有效联系，你就已经回国，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我方便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吗？”

说完之后，他才刚想起来似的加上一句：“我是安全局十处的调研人员，工作性质特殊，现在用的也是化名，我想名字就不用介绍了。”

他长相普通，安静坐在角落时非常容易让人忽略，但此刻眼神却很犀利，给人莫名的压力。

苏墨羽抬眸和他对视片刻，说：“当时我和我的导师Prof.Adrian参与了一个项目，它……有些特殊。在项目进展到后期时，M国当局扣押了我的护照，限制我出境。我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想到向大使馆发出求救信。”

男子始终注视着苏墨羽的神情，似乎在通过解读微表情判断她话中的真伪。他问：“你参与的项目是M国科学院主导的编号GM0068计划？”

苏墨羽露出一丝惊讶，却也释然，华国必然也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来源。苏墨羽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说：“是的。”

男子又说：“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你突然想退出GM0068计划。M国当局曾许以重利，当然，他们可能不清楚你的背景，因为你为人谨慎，所有入学资料中家庭背景只填写了普通工薪阶层，从未提起礼今。不过除去金钱，他们也承诺在学术上对你开放各项权限，甚至你可以成为M大最年轻的特聘教授。这些仅仅是我们从外围了解的部分，也许他们还有更多的许诺。可以说——苏墨羽，你可以直接取得别人在学术界奋斗一辈子的荣誉和成就，你为什么要放弃？”

他的眼神逼视着苏墨羽，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

一般人在他这种目光下会极为难受，就像是整个人毫无隐私，赤裸裸站在他面前。

但苏墨羽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沉默片刻后说：“想必你们也知道GM0068计划的研究方向，是突破如今量子计算机顶尖运算能力的新型逻辑运算方式。这个项目的成功，意味着M国的量子计算机运算能力会提升到现在的一万倍以上，如此可怕的运算能力也意味着，全世界所有的网络、防火墙都将形同虚设，它可以轻易突破一切障碍，迅速找出漏洞加以突破。在这台量子计算机面前，全世界都将不再有秘密。”

见到会议室内众人陡然变色的神情，苏墨羽又说：“当然，你们放心，GM0068计划目前进展的并不顺利，也许不用多久会自己夭折。我在老师Prof.Adrian的力荐下才得以参与项目，但当时我和老师对项目的了解只有冰山一角，以为要解决的只一个颇具挑战的数学难题，渐渐深入进去才知道GM0068计划的真相。M国当局许以的一切利益，都有一个前提——需要我加入M国国籍。”

黑衣男子似乎被她的话怔住了，和身边同伴对视了一眼，低声交谈了几句。

苏墨羽继续说：“科学没有国界，但是科学家有。我现在出现在安京大学，而不是留在M大，我的选择是什么，想必各位师长心里都已知晓。”

许副校长、蒋院长脸上的神情都是震惊又动容。

他们两人年轻时也有出国求学的经历，身边多少同学、好友，从此选择改换国籍，留在异国他乡，但他们两人也是毅然决定回国的那一批。

当初甚至还遭受了不少的质疑和嘲笑，不少人觉得他们在外面混不下去才决定回国。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问：“所以这才是你当初被扣留护照，限制出境，需要向大使馆求助的真正原因？”

他们又怎会不知道，M国看似绅士而友善，私下里行事有多横行无忌。只是所有的阴暗、腐朽，包裹在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鲜为人知。

苏墨羽沉默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说：“我们调查得知，你后来是因为爷爷苏仁礼突然过世，加上Prof.Adrian的力保才让M国当局决定放行。你也因为爷爷过世的事，悲伤过度，经历了两三个月的心理医生治疗，恢复正常后就入职了礼今集团，所以你暂停学业去了礼今，是对爷爷的悼念？”

苏墨羽对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误以为她走神了时，才开口说：“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无比的沉重。

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传入了所有人耳朵。

“那不是意外，爷爷是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