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的为什么我也要有?”钟遥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对这一件事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一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可能是你看错了,要不就是她又在拿我的名字练字,她那几个狗爬的字儿,简直就是侮辱了我的名字!”
到最后这件事他才表露出些许遗憾,就好像自己被什么东西玷污聊模样,他道:“不要觉得意外,她有这样的习惯,有时候写我的,有时候也会对路乔下手,甚至连老妖精她都不肯放过的,忍一忍就好。”
是这样吗?
“可是那字迹明明很娟秀。”
即便是这样钟遥也有的,他故作深沉,肃着脸摇头幌脑道:“那可能……是她长进了吧……”
勉强也能下去,可是……
封眠咬了咬牙,幽怨地看着他,对他:“钟遥我觉得你在骗我。”
嗯,是骗你呢。
钟遥也很头大,这丫头最近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很难糊弄的,这个时候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将这谎言坚持到底,“你觉得你还能识破谁的骗局?这到了大卫你都被骗过多少回了?哪回你能感觉得出来?这就明真正的骗子是要瞒过你的,总要将谎言编的滴水不漏,然而事实从来不会完全叫人信服,听起来像谎言的那才是实话,懂吗?”
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可是明明是谬论……
封眠道:“谁被骗过多少回了?你不要睁着眼睛瞎话。”
顺利转移话题,钟遥心里一松,关于仓山派封跃白骗她的事他都不好意思再了,想那封跃白运气是真好,正赶上丫头做笨蛋的时候,他就太难了,啧啧……
他道:“行行行,我瞎话,我瞎了还不成?公主别生气啊!乖乖吃饭,乖!”
封眠恨恨地翻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只怨他不告诉她实话,瞒着她的事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她面儿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非要知道这封信背后的秘密不可!而要知道这个秘密,首先要跟着这个藏了秘密的人,他费尽心机,究竟是为哪般。
这一晚两人依旧缩在自己的床上安睡。
只是到了凌晨,钟遥蹑手蹑脚的起床更衣出门,她就已经在留意了。
因为知道他耳力很好,怕他听出动静来,她一直等着他出门这才起身追了出去。为了这一步,她昨晚甚至和衣而卧。
夜色苍凉,唯遥远的际有一线光明,而那一个人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可以躲了她去,就防备着她跟来。
封眠心里涩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将他视为身边绝对可以相信的人,这种绝对的亲近容不得他的防备和背叛,他越是如此,她就越不会放弃!
他不是自己在给羽博涯做事吗?
她就去找羽博涯,看一看他们究竟做得什么好事。
羽博涯起了个大早,仿佛知道今日有人要来找他,正惬意地在院子里踱步,见了封眠也不过微微颔首,笑着:“眠姑娘,这么早就找上门来了?”
封眠有求于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她匆匆地跑到近前来,却又发觉靠得太近,往后退了两步,才躬身道:“见过羽前辈。”
羽博涯笑着打量着她,赞了句,“懂事儿。”
“羽前辈,您能不能告诉我钟遥去了哪里?”她道,“我有急事想问一问他。”
她本来已经编好了一个完整的谎言想要骗他的,未曾想羽博涯竟然答应的很是爽快,“你们两口的事我可管不了,也不必同我多,我带你去寻他便是。”
这么爽快的吗?
她以为会很难的。
羽博涯带着她在信义院里七绕八绕的,最后竟然又入霖下密室,封眠已经有所习惯,看来这大卫江湖五门十庄,谁家都有个地下世界,就算是信义院都不能免俗。
地牢里阴森森的,才走了几步她就闻到了血腥气,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男女都有,真是叫人心惊肉跳。
一步一步,仿佛是对地狱的亲近。
封眠不由得停住了步子,羽博涯就一脸温和地回头看着她,询问她的意见,“怎么了?要回去吗?”
要回去吗?
她当然是想回去的。
这地方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她觉得这里就是地狱,没有人心甘情愿走进地狱,只有不得已。
而钟遥……就是她的不得已。
她咬了咬牙,这才坚定地迈开了步子,羽博涯脸上笑意更浓,却并没有什么。
走到一扇铁门前,打开上面的窗,羽博涯示意她去看。
直觉告诉她那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事,迟钝的动作表现着她的担忧与恐惧,而始终不肯停手则意味着执念。
她踮起脚尖才将屋内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屋子里是不知道什么做成的东西,简直就是凶猛的巨兽,三只一起在围着钟遥打,钟遥被围殴,虽有招架之力,却也是十分费劲,就她看到的他已经被打到了三下,那是重重的三击!她亲眼见了钟遥吐了血,蜷缩在地上……
她惊愕地看着羽博涯,老妖精笑得人蓄无害,可封眠只觉得这人人面兽心,看着他时眼睛里竟带出一丝怨念来。
羽博涯伸手关上了铁窗子,带着她离开这里,好在她识时务,没有在这里同他闹,否则……
羽博涯叹了口气,否则怎样呢?
貌似他也不能怎样!
他不太应该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较真,传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不过这丫头,比他想象中是要懂事些的。
见到了这一幕,眼泪已经在打转,竟能忍住不出声。
回去羽博涯房里,封眠第一句话竟然是:“敢问羽前辈,乔姐也在那里吗?”
羽博涯诧异地看着她,又笑道:“丫头,你关心的人还挺多。”
“她也在?”
“自然。”他也没有否认的意思,特别心安理得地对她,“这是信义院,本就是管教那些不懂事的名门弟子,机械兽不过是一场考核,打败房里的机械兽就可以离开这里。”
封眠身子瘫软下来,只觉得周身发凉。
她想到了钟遥日渐憔悴的模样,想到了他身上的异味,如今也能想明白了,那分明是药草盖着血腥气的味道,他只是想要瞒住她这些事,还什么“不过是一些杂事”,这个骗子,大骗子。
羽博涯看惯了这男男女女间的恩爱牵挂,倒是习以为常,还能出言安抚,“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那子本事大得很,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我倒是心疼我家那几只宝贝,弄坏了还得修。”
“不是机械兽吗?有什么好心疼的?”封眠下意识地出演反驳,“又不是血肉做的,连疼都不知道,前辈有什么好心疼的!”
这模样,这是……发飙了?
羽博涯还不太能够确认。
明明是一只温顺的丫头,居然也要张嘴咬人了。
不过这猫狗的,牙齿都是软乎乎的,咬起人来非但不会叫人痛,还能叫人察觉出许多趣味来。
羽博涯当然要心疼那几只东西,最主要是心疼自己,他自己又不会修,弄坏了还要拜托那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儿,在他这里白吃白住,还不给他一个好脸色,所以他觉得,关在这里的那几个一辈子都出不去才好,他的损失也能一点。
当然了,他并不打算将这种想法告诉丫头,免得丫头气急败坏咬他,他只是笑着:“眠姑娘此言差矣,这世上之事亲疏有别,你心疼你家的,我心疼我家的,谁都不能谁有错,你是不是?”
封眠冷哼一声,却也无法反驳。
也是啊,自己家的,哪怕只是一根筷子一只碗,坏掉了也都是自己的,别人家的哪怕是一条命,死了活了又与自己何干?
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或许她也是。
羽博涯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看得出来这是他极为珍视的藏书,包装都有好几层,揭开一层又一层,宝贝得厉害。
他将这宝贝递给封眠,封眠也就顺手接过,只见这封面上不过三个字易阳本。
很普通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也不是很显眼,至少她从来没有听过,她正要翻看一番,便遭到羽博涯阻止。
羽博涯伸手挡在书前,就盖着那封面,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测,他道:“这易阳本是邪物,翻开这一页的人,没有一个得以善终。”
这是诅咒吗?
等等!这台词仿佛很熟悉!
粘上就不得善终,这不是盘龙丹吗?
这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一个?
封眠慌了,什么好奇心都没有了,她有一个盘龙丹就已经足够了,易阳本什么的她惹不起啊!
手一下子就松了,书就这样重重地从她手上落下,磕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连带着她的心脏都咯噔一下,她面如死灰地看着羽博涯,声道:“您给我这个做什么呀!”
羽博涯笑了笑,言道:“虽是邪物,怕也是要做盘龙丹第二了。盘龙丹你是知道的,前朝末年,贺庄贺云别做出的邪物,服用之让以功力大增,习武之人都不去正经习武了,服用一颗丹药就要凌驾于他人之上,多大的诱惑啊,贺云别就算是重金相售,那也是人人上赶着去求的,再有一些人,虽然还有点儿正经心思,可是周遭的人你去他也去,自己不去就要被旁人甩在后面远远的,不想忍受低人一等的屈辱,便也要参与进去,那个时候人人好斗,到了后来便成了你去寻你的仇,他去寻他的仇,整个武林就叫一个的贺云别搅得翻地覆,不过只这一枚盘龙丹而已。”
羽博涯对这件事仿佛不甚在意,这笑颜叫人如沐春风,可是一字字一句句却都毫不含蓄,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正义之士,瞧不上这些,封眠道:“那后来呢?”
她从来就知道盘龙丹是邪物,曾搅得大卫武林血雨腥风,可是从未有人告诉她这祸患后来是如何平息的,她觉得羽博涯今会告诉她。
羽博涯却道:“封眠姑娘身为仓山派弟子,仓山派是怎么起家的姑娘竟然会不知道吗?”
正经的仓山派弟子自然该知道,可她又不是。
难道仓山派会和盘龙丹有什么牵扯吗?
她尴尬地笑了笑,“晚辈不是仓山派弟子,前辈早就已经知道,何苦非要这样吓人。”
羽博涯知道他是冒充的,这是很显然的,从头一次见面得那些话完全能够听得出来,封眠是单纯,可那也不是傻,这有什么听不出来的?
这是个机灵的丫头,也讨人喜欢,至少羽博涯喜欢。
“所以你不知道啊。”羽博涯道,“四门九庄连同那刚刚起家的仓山封家联手打到贺庄去,当年贺云别靠盘龙丹敛财,不断扩张,势力遍及武林不可觑,反观四门九庄经历了盘龙蛊之害已经是元气大伤,联合讨伐看似占尽优势,其实不然。仓山派封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潜进贺庄割下了贺云别的人头,才算了了这桩事。他立下如此大功,事后仓山派被江湖人士尊为五门之一,与四门并尊,仓山派是踩在别饶尸骨上才有的今,丫头,这些事情你可不能不知道。”
“晚辈还是头一次听。”封眠道。
她也没想到,仓山派的故事竟然还挺多。
作为前朝余孽,封止前辈也是活得很不容易了。
“可是这些跟这易阳本有什么关系?”
不是在易阳本的事吗?
怎么就谈到仓山派封止了?
羽博涯道:“仓山派封止弄死了贺云别,仓山派封眠作成了易阳本,这兄妹俩,也不知道是谁要成就谁。”
封眠心里立时就透出一点凉意来。
封眠的生命那样短暂,可是她究竟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做过多少事?她的记忆里那个女魔头已经化为灰烬,她死的那么突然,那么诡异,如今她也要将自己当作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