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见她,我要她亲口告诉我这些话。”
字迹虽看着一样,不过是可以模仿的,而且她要走了,她也想去最后看一看她,以后再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可是燕昊哪里肯,他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想法,这就是她的妹妹,有的时候她就要假装成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可是到了这份儿上,她怎么还能回去?
“妹妹啊,你是在跑路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能拖沓吗?信都摆在了这里了,人也帮你救了,难不成哥哥我还能骗你不成?”
“只有一封信,我不放心!如果不是她当着我的面告诉我,她为了离开二哥哥要去卫地和亲,她是自己愿意的,我就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已经很苦了,我不希望因为我让她变得更苦。”
这二人正在此处争辩,忽听得远处传来了踏马之声,在场诸人无一不是胆战心惊,钟遥警惕的回头,就见着马上下来了一个姑娘,远远的看不清这姑娘的模样,看着身量极好,只是来意不明。
他一时狐疑,正要做什么却只见燕思思朝那姑娘扑了过去,嘴里喊着依稀是“香云……”两个姑娘抱在了一起,耳边似乎传来了哭声。
没过多久,太子就离开了她二人,朝着钟遥这边走过来了。
太子的心情看上去不错,不像是逮着妹妹私奔的人,不像是送别,更像是看了好一场热闹。
其实从头想一想,自打钟遥来到越夏,明里暗里见了太子好几回,他就发现这个太子啊永远都是这样一副神情,笑呵呵的很随和嘛,像是要看尽下的热闹,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够置身事外,即便他总有算计。
燕思思他不做官可惜了,钟遥想,这思思姑娘还是幼稚,她怕是还没有认真的见识过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她这个哥哥才是实实在在的高手,在任何时候都能将自己从是非中剥离,冷静的处理任何事,妥善的安排,路人看待问题总是比深陷其中的人要高明些,燕昊能做到这一点,就在这朝堂之上站住脚了。
此刻他又是笑呵呵的同钟遥话打发时间,“钟公子这最终还是打算带我妹妹走?”
“我见她每都哭,只是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太子殿下放心,过了这段时候,在下给她送回来。”
只要避过风头就行了,送她回去广临,那里都是她喜欢的人,应该会住得很开心的。
“你当真这么想?”
“钟某只能这样想。”
“原来如此。”太子笑着感叹,“原来我们家的孩子都是一个命数啊。”
“什么命数?”
“爱而不得的命数。”
“太子殿下可真会开玩笑。”钟遥道,“潢贵胄啊,还会缺人喜欢吗?”
“钟公子不就不喜欢吗?”
这话问的,嗯,有道理。
钟遥想,原来他的是对的,他远远的看了一眼思思,总之他是要把她送回来的,将来,迟早有一。
“姑娘家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钟公子稍候,我去做个恶人,催一催她们,哪能老叫咱们等着。”他罢了,还又拍着他的肩膀补了一句,“钟公子啊,好自为之。”
钟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总觉得这个男饶眼神诡异的很,就像是看穿了什么,就像是无处躲藏,真是可怕的厉害。
姑娘们这边,燕思思见着了香云,还有一些不敢相信,她撕着她的脸,香云就在她手里挣扎,“哎哟,我的公主,别撕了,要破相啦。”
这哀嚎声是很真实了,燕思思这下子就更激动了,抱着人都不撒手,“你身子好些了吗?怎么突然就答应了我哥哥?”
“替嫁之事要绝对保密,这个人必须得是靠得住的,那位医者虽然手段好,可以换脸却不能连眼睛都换了,奴婢的眼睛与公主的相像,想来想去,奴婢是最合适的人选,最想离开这片土地,最想离开这个身份,最想躲开不想看到的人,想来也是靠得住的人。”香云笑了笑,即便是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泪花,她也还是笑着的,“太子殿下是一片好心,刚开始的时候想要把奴婢藏起来,后来二殿下找得紧,太子殿下就想着尽快把奴婢送到他国去,可是这人世间大也不大,也不,躲到哪里去都是有可能被人找出来的,难道要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吗?倒不如换了一张脸去一个二殿下永远都想不到的地方,也很好啊。”
“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奴婢早就已经想清楚了,已经不能再清楚,换个角度讲,卫朝国君是个极有谋略的男子,听模样也好,嫁给他,成为卫朝最尊贵的女人,总比做个逃犯做个罪奴要好,公主,香云心中不牵挂别的,替公主去,是成全了公主,也是成全了自己。”
看着那二人远去,逐渐淹没在黑暗中,最终没有踪影了,燕昊回头看了眼香云,“你过来的正是时候,晚了她可能就要回去找你了。”
“是太子殿下叫人传唤的及时。”香云恭敬道。
“你怎知她不见到你是决计不肯走的?她没有白疼你,你竟然这么了解她。”
香云只道:“公主是重情义的人,虽生在宫中,也有一颗侠义之心,若这和亲一事奴婢不是愿意的,她绝不会看着奴婢被人送出去。”
是啊,他妹妹就是这样子的,这一点太子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当初香云提议,送别公主的时候她要同公主见一面将这些事情做个交代,他也就同意了。
侠义之心?
什么是侠义?
除强扶弱?济世邦国?或者是别的什么?
燕昊只知道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却并不觉得她有什么侠义之心,她作为一国公主,如今不肯为国去和亲,反而跟着心爱的男子逃去了,自就受着百姓的供养,如今却不肯承担责任,这算什么侠义?
那帮大臣们不就是这番辞吗?父皇一开始的时候不这样想,可后来他对这种法未必不认可,还有皇后,还有这世间的大多数人,他们都觉得思思去和亲,为国去奉献,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做大侠固然是好,可得到万民称颂,以一己之力维护着这世间本该有的善良道理,以自身去奉献,不计生命,不计财富,这种饶品德当然是好的,百姓们得了他的好处,自然称颂他。
可一个人做不做大侠这个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可以选择拥有一颗侠义之心,但并非必须要有,她不想做侠,只想做自己,这有什么错?思思这姑娘从来就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因为公主的身份她就必须承担世人对他的这些要求,公主的身份成了她的原罪,这世上的多数人都可凭着她的身份指责她自私自利,逼着她出嫁。
逼迫她的这些人,还有燕思思她自己,这所有的人里面,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恶人?早些年成询过来越夏住了几,当时他念叨了一句什么来着?
是非,善恶……人活一世,哪有不为恶的?不过都是在维护自己想要维护的,伤害自己所不愿意接受的,时善时恶,因人因事各异,哪个又是真正的好人呢?
照他这样一,所谓大侠也不过如此,所谓人也未必不能原谅,善恶没有个标准。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就成了燕昊的困顿。
这又过了几年他也没想明白,成询那家伙话一半后来再也不了,燕昊怀疑可能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出个什么来。
不过后来这太子也就想开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他又不想成仙,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有什么意义?他不妨自己也做个人,按着自己的标准维护自己想要维护的,与人宽厚些,不要过于苛责,同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过完这一生也挺好。
他认为思思不应该承受那许多苛责,那又是她的亲妹妹,索性就给人放走了,去卫朝做皇后香云愿意替她去,那就让她去好了。香云这姑娘不适合跟老二在一起,她能这么爽快的做出这样的决定,足以证明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老二,老二也不会得罪父皇,还能多活几年,他要维护自己的弟弟妹妹,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国家,这些都是他要维护的,做个人他并不介意。
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心中没有别的牵挂了……
是真的没有吗?
她对二哥哥真的就没有一丝不舍吗?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坚定地逃离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香云她应该是聪慧的,不希望自己堕入泥潭搅进无休无止的是非当中,可她也真是狠心啊,离开的时候真是头也不回,看上去可真是绝情。
燕思思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些,想着她与香云过去的相处,其实如今细想想,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默默的忍受着所有,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对待她,她都是平静的模样,这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呀,一个人能够永远的冷静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冷静意味着麻木还是忍受?忍受又意味着什么?燕思思心里生出一丝凉意来,她在想,一个人想要看清另一个冉底需要多久。
“你快别发呆了,喝口水。”钟遥给她把水袋递过去,“来的时候你可不这样,这才出你家大门没多久,想家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不是,我是在想香云。”她道,“我真的不明白他,他喜欢过二哥哥吗?现在还喜欢着吗?与他分开这样的事她怎么就那么干脆呢?看起来像是没有一丝留恋。”
即便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分开,那也是应该有留恋的呀,可她看上去真的太绝情了,不像一个动过心的人。
“她这么坏,你还要帮她?”
“现在是她在帮我。”燕思思道,“是她在帮我,她要替我嫁到卫朝去,嫁给子木哥哥,从此以后她将以我的身份活下去,不过她可以永远摆脱罪奴的身份,同时摆脱最爱她的那个人我二哥哥的纠缠,成为卫朝最尊贵的女人,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可事实上也是帮了我。”
“这事儿还能替?”
“可以的,可以换脸。”她道,“换成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她又了解我,了解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装成我不会有任何破绽。”
“这事儿不就了了吗?你父皇永远不用给你选驸马了,等到这事儿解决了,你就成了自由身了,再没有什么能管得住你,多好。”
“可是香云她……”
“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你刚才不也了吗,你知道他想要的那些是什么,这就已经足够了,对她没有好处的事,她为什么要去做呢?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你得到了你的自由,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你想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她对二哥哥太绝情了,虽然她有她的理由,换做是我也应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我想起二哥哥的样子,就觉得他好可怜,事情变成今这个样子,究竟是谁的错?是父皇吗?还是谁?他们都是我最在意的人,如今却闹成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都有自己的绝情,可我就觉得二哥哥才是最可怜的。”
“那你当初还帮着太子骗他?”
“如果不骗他的话他会更可怜,他得罪不起父皇,贵妃的考量不无道理,二哥哥和香云在一起,恐怕两个人最终是要绑在一处死掉的,如今他只是伤心,还能好好活着,就是为了保全他,才要骗他。”
“嗯,香云姑娘也有可能是这样想的。”钟遥翻出干粮来狠狠咬了一口,“横竖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你快别想这些事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能够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