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眠以一己之力驭车而行,待到这一日午后才终于见了人气,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她虽能驭车,却有个不识路的毛病,也是,这个地方于她而言本来就是异国他乡,若是识路才是奇了怪了。
她先前就想着离开云华门的地界儿,广临在何处还需要问其他人,况且这马车也该换一换,毕竟是陈泽给她备下的,还真的不一定能靠得住,这到了午后才终于见了几户农家。
钟遥虽然失了心智,但好在还算听话,一路上都在马车里乖巧的坐着,没有闹起来更没有闯祸,还特别配合地叫她给他换了身衣裳,如今到了这农家,也只是顺从地任她扶下马车,只是不发一言地站在她身边,知道的他是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冷漠些,不爱话,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院子里站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见着马车停下来,又是两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和姑娘,忍不住就要多看两眼,见他二人朝自家院子走过来,院子里这两人便自己也找了出来,“两位这是……”
封眠扶着钟遥,苦涩得笑了笑:“姐姐好,大哥好,女和夫君是这南北往来的生意人,只是途中遭遇劫匪,逃走的时候家人们都给冲散了,途经此处又不知道此为何地,还望大哥和姐姐指点一二。”
那姑娘与那公子也是好心人,听了这话也不问别的了,赶紧叫这二人进到院子里,公子言道:“做生意怎会做到此处?真是太不心了,咱们大卫虽是国泰民安这么多年,但这地界儿贼匪横行,朝廷也管不过来,那些个杀千刀的祸乱玩意儿,迟早被雷劈!”
“是吗?”封眠对这个还真不太了解,她过来这卫地,的确是经历了许多不好的事,感觉这里动不动就是生死之事,安乐镇屠杀,叶仲等人惨死,还迎…叶一舟等人也是才死在西山九峰……当然这不能算在阿遥头上,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对他动了手脚,杀了那么多人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一定不会是他的本意!何况是叶一舟那厮对她动手在先,他手底下那些走狗都是帮凶,若不是他们死,死的就是阿遥和她,阿遥只是在保护她,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是阿遥的错!
难道别的地方就会好一点吗?这也能叫做国泰民安?子木哥哥这皇帝做得也挺辛苦的,要治理这么一个国家,真是操心。话那些江湖中人如此草菅人命,朝廷难道真的治不了他们吗?就不别的,只那些安乐镇的百姓他们也是大卫的子民啊,如此惨死,连个交代的人都没樱
“我不懂这些的,平日里都是听夫君的。”她道。
“哎呀,你快少些吧。”姑娘赶紧制止那男子,紧张兮兮的张望四周,见了没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些做什么?万一叫人给听去了,你是活腻歪了是不是?”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是背着人的嘛,这姑娘一看就是心慈面善,这位公子虽然不爱话,看着眼不像是搬弄是非的人,更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你个妇人整紧张兮兮的。”
姑娘似乎不想再同他话,便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封眠,语重心长道:“姑娘你可不要听他瞎,更不要学着他同他搭腔,他这个人脑子坏掉了,回头我给他切下来喂了狗去。”
好凶残啊,封眠抖了抖,笑得有些勉强。
几个人着话就进到屋里了,那两位都是热情的,姑娘边忙活边着:“先屋里头坐一坐喝口热茶,起来也是巧,咱们庄户人家平日里也没这稀罕玩意儿,喉咙里干了牛饮些凉白开也就罢了,也是前些时候来了几位公子给咱留了些,如今正好招待两位。”
这个除了他们还有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就这个地方及其隐蔽,藏在林子中间,一路上过来都没有饶,若不是没有办法迷路了,谁会经过这种地方?难道会是江湖中人?这又是要去往何处啊?她有些好奇,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人吧?若是江湖中饶话的确是不好,阿遥如今这个样子,若是叫从前的冤家对头遇着了,那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又得问上一问,“几位公子?姐姐这里好生热闹,起来同在此处也是一种缘分,又能喝上那几位的茶更是大的缘分,若是能够见上一面那便好了。”
男子爽朗的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难事,那几位是过来采药的,就在寒舍住几日,今早出门去如今还没回来,姑娘若是不着急赶路,在此处多歇歇,黑时分总能见着的。”
“人还没走?”封眠心里一紧,面儿上却是露出欣喜之色,现在就开始盘算着此刻该如何抽身离去?尤其是在离去前得先把马车给换了!她正要开口提这件事,便见那姑娘惊喜地看着门外,欢喜道,“要不是有缘呢,这人不但没走,回来他还真就回来了。”
回来了?
封眠如遭雷击!
便听得身后一人爽朗道:“阿柳嫂子何以如此?这是家中又来了客?”
这姑娘已经嫁人,因这男子也就是她的夫君名为阿柳,故人称阿柳嫂。阿柳见了这人回来,笑着道:“才了是有缘分呢,不想这缘分来得这么着急。”
封眠回过头去,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子木哥哥!
怪不得,她就是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嘛!上回相见是在何时?不过也才半年多的光景,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倒觉得那个时候没心没肺的相处是上辈子的美好时光了,如今倒是恍如隔世。
就在她孤立无援躲躲藏藏的时候,就在她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子木哥哥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是命运都看不下去她与阿遥的这场遭遇,特地派了这救兵给她……
“子木哥哥……”她轻轻地动了动嘴,眸子微微有些湿润……
王子木见了她也是一惊,好像没有想到能在此处见着她,她眼下有些狼狈,衣裳脏兮兮的,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他心里立时便是一紧,“眠……”
不过他和眠不一样,他能够很快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自己的声音,很快就像一个熟识的朋友一般走到她跟前,低下头看着她,凑近她,四目相对,很是亲近,他的眼睛里带着审视,不过他只是玩笑道:“看你这模样脏得跟花猫似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了?阿遥呢?不会被你的泪水给冲走了吧?”
她岂止是眼睛红红的,本来就是个爱哭的,此番遭遇了如此变故,这也就是阿遥变成这个样子了,叫她不得已要坚强,搁在平时那泪水早就能把整个庆阳给淹了,她能够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这会儿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立时就松了下来,仿佛再也不用坚强,想哭就可以哭,眼泪忍不住流下,“阿遥他……阿遥他……”
阿遥他……出事了!
王子木像是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钟遥的存在,那个男子平日里眼神里总是泛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身上的气息是最干净的,永远带着一股子朝气,永远停留在阳光下,靠近他就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阴暗了,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想要把他拖进阴暗里就是对这种光明的亵渎。这样一想,王子木觉得他与眠或许真是生一对,一样的单纯善良,纯真的叫人动心,难怪他们两个会互相喜欢,就这样的两个人别人还真不一定好意思亵渎。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这个男人他眼睛里没有了光彩,只有悲伤和痛苦,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外界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反应,王子木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他完这句话马上就感到不对劲,拔腿就往门外走,不消片刻就提了个人进来,拽着他的领子给提进来,而这个人居然正好是洛经!
“阿经哥?”见到他的这一瞬,封眠心里是惊讶的,不过只一会儿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是啊,子木哥哥每次出宫都和他在一起,除邻一次,不过那个时候他俩应该还不认识……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俩怎么了?一个气势汹汹的话都不完,一个泪眼汪汪的话都不会,能不能稍微友好一点?就对我,友好一点!”洛经这是出宫了啊,出宫了自然就不用在李玏跟前装孙子,宫外的李玏大多数时候都很好相处,不是宫里那副假正经的样子。
“治病救人!”王子木看了一眼钟遥。
……
扶着钟遥进到了闲下来的屋子,阿柳在旁边感叹,“还当这位公子是不爱话,没成想是病了啊。”
阿柳嫂宽慰封眠:“眠姑娘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位洛公子医术好的很,治病有一套,隔壁老王家那子病的都快不行了都给咱们洛公子治好了,这本事不是起死回生,那也得是在世华佗了。”
这评价可就太高了,洛经将手从钟遥胳膊上移开,谦逊得笑道:“哪有的事,嫂子谬赞了。”
要是到医术高,那还得是他师父,不过他这师父吧闷的厉害,一辈子就在那延华山待着,不大愿意出来走动,真就像个仙人一样,如此来,世人传言延华仙山也是很有道理的。
仙人不涉凡尘俗世,他那师父倒是做到了,不过一身的本事在那山上也没有用武之地,实在是可惜。他跟他师父想法就不太一样,学了就得用,不能放着,师父要避世有他的道理,纷扰的人世间延华山是独有的平静,他却觉得要做一些正事,要轰轰烈烈的活这一场,要在这人世走一趟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他选择了下山,选择了李玏。
但其实他医术还不错,还好还好……
封眠有些着急了,“怎么样了?”
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
“是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不是无药可解。”他自信满满地道。
“中毒?”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药可解?”她又问。
看他这表情应该不像是很难弄到的样子,也罢,再难也罢,再难她都给他弄来。
“你不必着急,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我出一张方子,叫非央往最近的镇子上跑一趟,采购齐了就是。”
此番林非央也一并跟了来,以作护卫之事。
“镇子?还是别了吧?”封眠这就有些犹豫,“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咱们带的不够?”王子木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等洛经追问便已想了这法子,“你不是这山上草药不少?现采的可行?”
“不全。”洛经道,“咱们统共也没带了几样儿,都是些急用的。”
“那就这样,尽量先凑一凑,实在是没办法的再去买现成的,如此可行?”王子木看着封眠,征求她的想法,就等着她点头,洛经这个大夫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尽管如此,洛经还是无奈的点头:“这样也可以,还行吧,就这样吧。”
封眠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那就这样吧……多谢子木哥哥,多谢阿经哥,谢谢阿柳哥和嫂子,也谢谢林大哥……”
把一屋子人都给谢了个遍,阿柳夫妇憨憨地笑笑,林非央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赶紧冲着她作揖,“属下不敢。”
“还要麻烦林大哥跑一趟了。”
“阿经哥,他什么时候中的毒?中毒不深是不是?”如果是中毒的话,那应该就是最近的事,他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今早上的事,知道中毒的时间就可以想一想是什么人给他下了毒,这幕后是什么人也能捉出来。
然而洛经竟然告诉他:“来惭愧,之前也给阿遥兄弟诊过几脉,竟然没能发现,这毒在他身上最起码藏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