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那是一定的,铺路又是什么意思?钟遥这下子被她问懵了,不知道她何出此言,于是只是笑了笑,“他是存着心思害我呢,这个人面儿上看着忠厚,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这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让郑连翘心生怀疑,不知道他是存心糊弄她,还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花明对他的付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事情必定有鬼。若是他存心糊弄,不肯实话,总得有个缘由吧?这缘由定然是不想叫她知晓的,这就叫人心生好奇了。若是他真的不知道,花明为何不同他明了?
总之这二人之间有秘密,这是肯定的。
“你在想什么呢?”钟遥看出了她在走神儿,直直白白的问出来,他心里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难不成花大哥真的有什么事瞒着他?抽时间得问问去。
郑连翘假装自己没有多想,按着脑袋做头疼状,“昨晚上没睡好,今一直在走神儿,见笑了。”
是吗?
钟遥才不会相信她,她越是这个样子越能明其中有问题,不过他也懒得再问,问了也是废话,正经事还没有处理,“那你回头补眠去,眼下有一桩要紧事你得知晓。”
他从袖子里翻出那份供词,毫不犹豫便交给了她,“这东西还是你收着最好,留着也好毁了也好你自己做决定,我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奈何有人偏要将这东西交在我手中,应当是想叫我替他跑腿儿,也罢,我跑了就是,呵,这个人也不想着给我点儿路费,替他做事还是个赔本儿生意。”
郑连翘将这东西慢慢的翻开,其实听了这话她已经猜出个大概,他竟然没有自己留着,多好的把柄啊,她将这东西翻开一看,恨恨地将这纸张拍在桌面上,“一派胡言,家师尸骨未寒,怎的有人这样编排于他?这人是谁?阿遥你可得与我,我去与他个长短,辩个分明,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约是气急了,郑连翘着这话开始猛咳,咳得像是肺都要出来了,脸色本就苍白,这下子看上去更是虚弱,眼神却锐利的很,钟遥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先不要激动,对方既然是诬陷你,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又何必当真?”
“你看了这个竟然不信?”郑连翘这会儿慢慢的缓过来,端着水的手都在抖,也渐渐的平复下来了,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惊讶,“这也算是证据确凿了,实不相瞒,同样是这个人,写下这份供词的这个人,数日前在那云华门亲口出自己所见所闻,道是家师被那叶一舟所杀,能把这个人揪出来还要多谢时度师兄,怎得他如今又变了口供?简直是含血喷人。”
“一份供词明不了什么,我向来不信这些。”钟遥道,“哪个知道写下这供词的缺时处于何种境遇?又有何动机?郑姑娘你觉得呢?”
“的确,我也不信。”她自然是不能信啊,信了她不就成了杀死自己师父的凶手了吗?她怎会是如此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之人?郑连翘讽刺一笑,“不过我倒真是好奇,阿遥你从何处得来这荒谬的物件儿?纵使是不信,也得有个防备,毕竟这个人能做出这种事一定居心不良。”
“是陈泽。”钟遥着,又去翻自己的袖子,这回翻出来的是几封信,“你再看看这个,同这供词一道儿的。”
郑连翘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诚意,嘴里着不信,可是她知道别人信,所以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打算把阿邦的供词交出来,当然其实这个也可以理解,捏住别饶把柄大多数人还是舍不得松开的,就等着关键时候能用一用。而他将这几封信交出来,就是向她讨要供词了。
她拆开这些信,连着翻看了好几封,那眼神越来越惊讶,眉头蹙成一团,仿佛是见着鬼一样,最后她就问他,“风儿他……早就死了啊,这也并非是出自我之手,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没别的意思,大概是姑娘你这里应当也有一份供词,写明了我那师娘的死因,如今在下敢问姑娘,可否将那供词借来一观?虽不能就此定下来,但好歹为师娘报仇也有个方向。”
“你信这个?”
“病急乱投医嘛。”钟遥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陈泽把这些交给我是什么意思,姑娘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愿闻其详。”郑连翘假装自己不知道。
“他想让我知道,我手里捏着姑娘的把柄,姑娘手里捏着我的,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份自信与猜忌,若是你我两家因此不和,闹出了什么大场面,那就是他陈泽渔翁得利,而你我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若是你我不能坦诚相对,这样的局面只是迟早的事,姑娘以为呢?”
这就把话挑明了。
“他这样算计你,你不想报仇吗?”郑连翘问,“或者我们可以合作。”
钟遥道:“不过是一番险恶的用心,算不得什么,只要他不能得逞就够了,不管是钟遥自己,还是醉狐帮,我们从来都不会没事找事,如今一心追查师娘的死因,若是姑娘手上真有一份供词,不如行个方便,你我两家永世交好,如何?”
来去就是要那一份供词,看来他是认准了她手上有那么一份东西,的确,陈泽想要看着他两家斗起来,可她也不想让他得逞,毕竟郑宁羽一死,珣阳派势微,一时半会儿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尤其要与四门交好,至少不能交恶,而对她郑连翘本人而言,她如今还没有即位掌门,还需要这些饶支持,闹翻了就不太好了。
若是双方不能坦诚,都还保留了什么,将来就会生出嫌隙来,最终还是要斗起来的,钟遥这一趟也就白跑了。
她将那份供词交出去也没什么,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的珣阳派需要的是稳定,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去要挟谁做什么。
这是如茨话,封跃白那边就不好控制了,她手上没有了他的把柄,他却眼见了她杀人……
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细细一想,他只是亲眼见了,并没有证据,红口白牙即便是了也没什么服力,若是他封跃白已经到了凭一张嘴就可以定是非的时候,那这一份的供词真的也成了假的,也拿捏不了他了,这样起来,这份东西还真没什么用。
江湖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讲的是拳头是势力,谁家的拳头硬谁了算,江湖也从来不要真相,人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如此一想,她拿着那东西还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交给钟遥,换取与醉狐帮更为稳固的联盟。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还真是听人劝,这就把证词交出来,交到了钟遥手上去。
“是想要自己留着还是想要毁掉,你随意。”她将同样的话还给他,又补充道,“至于追查凶手,这个恐怕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份假的。”
钟遥也将这证词翻开,果然就是阿邦当日所言,都是诬陷之言。
钟遥回去房里就把证词烧了个干净。
封眠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能问他,烟熏火燎的味道也不好闻,她捂着鼻子问:“你这烧的是什么呀?鲜少见你如此着急。”
“阿邦证词。”钟遥长叹了一声,“但愿这是最后一份儿了。”
虽是假的,留着也是个麻烦,毁掉了才算安稳。
“证词?证词什么呀?”她还没来得及看,这就化为灰烬了?
“还是那一套辞,当不得真的,不过下回见着封跃白倒是可以跟他一声,叫他也高兴高兴。”钟遥觉得自己真是厚道,毕竟被诬陷他也有份,尽管他十分讨厌那个人。
“你会让他高兴?”封眠才不会相信他这样的鬼话,这家伙狡猾的时候是真狡猾,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
“总要让他知道才是。”钟遥只了这一句,这就像是故弄玄虚了。
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这就去找他,让他知道才好,好遂了你的心思。”
她还真不是而已,罢了转身就要出门,他却起身给她拦住了,“你着什么急?你可不能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对于这件事,他总是很紧张,他对封跃白只有防备之心,从来都不肯松懈半分的,是因为醉狐帮与仓山派之间的旧怨。
封眠和他就不是很一样,她如今对封大哥虽然也有抵触的感觉,但是不至于不敢去找他,上回见面心里有些不愉快,这过了没多久,其实已经散了些,没有大碍。
起来他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仓山派的血液,起来他也是前朝皇族的骨血,可是人有时候就是对人不对事的。
当初知道仓山派的来历,封眠就不想与他们勾连太深,只怕被连累,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世,她却想着,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他是什么人,他的身份会否给他带来危险,会否连累到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要眼前这个人,只是想着和他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
可是,对于血缘亲情,他真的没有半点期待吗?
“你对他们如此反感,但你有一半的血液出自封家,你对仓山派如此提防,会不会有那么一瞬,你会想起血缘亲情?”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竟然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钟遥就道,“我从来不信这东西,我娘跟他们之间是仇怨还是血亲我都还没弄清楚呢,血液算什么,能代表良心?这就亲近了?什么也代表不了。”
不得不,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封眠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然后就是头疼,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他见她脸色惨白,连忙去看她,她却能够一把推开他,可是人也倒在地上了,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蜷缩成一团,捂着脑袋呜呜咽咽的哭,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钟遥一怔,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她一颗栖神丹。
什么亲情不亲情的,倒是中了她家那些污糟事,她这怕是想起什么来了,她那外祖,她母亲家的那些亲眷……
这会儿她吃了药,果然人就安静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封眠走在黑色的隧道中,仿佛没有尽头,周遭黑漆漆一片,只有前方是微弱的光亮,她追随着那微弱的光点,光点不近不远,仿佛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可是任她如何的追随都无法触及,要一直活在这阴暗里。
她心中很是不甘,但最主要的是黑暗带给她的恐惧,使得她不肯停下脚步,不肯放弃对前方未知的期待。
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停下来吧,那是你承受不住的真相。”
真相?
“什么真相?”她问那个声音,“我想知道,如果与我有关,我觉得我应该知道。”
“眠,醒过来。”
“眠,别睡了,你快醒醒!”
声音换成了别饶,倒是分外熟悉,她不自觉的眼眸就湿润了,眼角落下两行,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不太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哭了吗?
怎么可能会哭?
为什么要哭呢?
大抵是上下了雨,只落了这两滴,沿着她的脸庞缓缓的滑下。为什么心也会这么痛?为什么觉得这样的冷?脑海里浮现的是父皇的脸,他总是无比慈爱,满足她一切无理的要求,在和亲之前。
是想家了吗?光点渐渐的放大,出现的是影像还是真实?那是她从长大的地方,越夏宫城,流光殿,可她却一步也不想迈进去,竟然渐渐得住下了步子,如果前方是那样一片地,她又何必竭尽全力,只为那样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