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那位花魁娘子，不仅仅一副好身姿，更是一副好嗓子，台下之人拍案称好，个个眼珠子都盯着姑娘身上，移都移不开，再难看些恐怕要垂涎三尺了。

一曲终了，老鸨粉墨登场，竟是要竞价择选与花魁娘子共度良宵，场面在这一瞬间热络到了极致，没过一阵子，竟抬到了千两银子的价码。

封眠乐在其中，甚至不顾钟遥惊异的眼光吆喝着抬了好几回的价，如今千两银子一出，她更是要开口，声同眼前的男子道：“美人儿在前，一掷千金也是使得的。”

钟遥这会儿也就不什么了，举着脑袋看这一出好戏，就看她过会儿怎么收场。她得意笑，看着楼下正要张嘴，却是张了张嘴，什么都不了。

钟遥斜睨她一眼，戏谑道：“怎的不肯继续了？美人儿怎可辜负？”

她却捂着自己的肚子叫痛，“你这没良心的，本姑娘一心一意为你打算，如今肚子都要痛死了，你却还惦记着你那美人儿，横竖你也不缺银子，你自个儿去争吧。”

她罢，支着桌子艰难的站起来，朝着外头喊了好几声二，便有厮进来伺候。钟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赶紧过去看顾她，扶着她，“你如何了？要去哪？我陪着你便好，我看干脆回家去吧，咱，先去看大夫。”

封眠艰难道：“你可算了吧，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不行，人有三急，我就……去一趟……那啥就好，二领着，二领着。”

二也不太想这贵客就此离去，此刻自然是颇为殷勤，“公子您稍等等，的去，的陪着。”

“他？还是我……”钟遥不安。

“你也不认得路啊！”封眠道，都走了老远了还要回头，“等在这里哈，等我啊……”

钟遥摇了摇头，那就等吧，他跟去也不合适，何况他真的不认得路，那个厮鸡仔儿似的，眠随手捏死几个都不成问题，他也是瞎担心，如今谁还能占了她的便宜去？

那就等一等吧。

封眠出门走了没一阵子，腰就直起来了，走到走廊尽头直接左拐，尽管二一直在吆喝，“姑娘，走这边。”

她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来。

走了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妥，回过头来又寻到那二，“包间里那位是我未婚夫婿，我与他大婚在即，他却一再忽视我，实在是可恶至极，这还没成婚，就这样成了婚还不得反了去？我这便出去躲一躲，叫他好生担心上一场，也算是给个警醒儿。你若是给我拖住他，女这厢自有厚礼相赠。”

罢，又从袖子里翻出一锭金子来。

二眼睛一亮，他挠了挠脑袋，原来如此。

就嘛，哪有夫人带着夫君逛花楼的？定然是心里有些算盘的。妇人一旦成婚，心思就绕着夫君转，自然也盼着夫君心里只有自己，然而大多数夫君并非如此，妇人便会心生怨恨，眼下这女子如此作为也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是事一桩，他有些同情包间里那个男人，但是包间外头这女子给的金子实在是太过丰厚，实在是叫人难以拒绝呀，真的是好难选择呀。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二便点头道：“如此男子实在可恨，夫人放心，交给的罢。”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金子更可爱的吗？

便是那台上花魁一舞，也不过是得些银子而已。

封眠很是满意，“不要跟着了。”

“是。”赏金都到手了，还跟着作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才是。

封眠叹了一口气，又往前去了。

这二楼是环了一周的，绕一绕也就去到了。时度摇着扇子从暗处走出来，许久不见，他倒依旧是风度翩翩，宛若在看一场好戏。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着眠你。”他道，“如此好兴致，是孩子瞎胡闹？或者是姑娘有什么打算？”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封眠冷笑一声，“白长老不也来了嘛，这热闹的地方谁都上赶着往前凑。”

时度低头笑了笑，“好大的火气，可别辜负了好人心啊姑娘。在下可是眼见着姑娘欢欢喜喜的进了这道门，特意寻了来的，一切都只为姑娘的安全考虑。”

“一切？为我？”封眠再没旁的，只是一脸不屑，那眼神分明是在信你我就见鬼了。

时度便补充道：“自然不全是。”

这就对了嘛，做人好歹要诚信。

“吧，找我什么事？”她可是特意找了他来的，方才她在包间里对着窗子外，不经意间就瞧见了他，他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不得不过来，因为她不能让阿遥知道时度已经找来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师父已经过来了，听二位后日大喜，也不知这大喜与大悲之间会否有某种联系。”

云铁生已经过来了？没有直接找上门来，他也算是有些耐心了。

“你跟我这个什么意思？”她问，“你是觉得……我会怕？”

“怕不怕的谁又得准呢？”他道，“我是想告诉你，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些事情考虑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你自己如何我不在乎，但是我绝对不会看着你毁了阿遥。”

这个时候他就像个好哥哥了，可他怎么不知道，当初阿遥也是寒了心才要跟她退隐江湖，逃离这些是非的。如今阿遥若是跟他们回去了，他会快乐吗？

如果是以前，她会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即便没有时度提醒，她也知道阿遥需要一场庇护，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解决的，如果她不能够再陪着他，她也不希望他孤单，回去是他最好的选择。白了他需要他们。

回去不一定快乐，但和她在一起一定不会快乐，她做出了那样的事，也没有脸再和他在一起……

“你就不会毁了他吗？你可知你们给他的伤害？”

“父子兄弟间的事自有我们自己去解决，无论如何，阿遥都是我们自家人，自始至终最可疑的人只有你，造成这场误会，你至少要负一半责任，只要你消失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话虽然难听，不过道理是有的。封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闭了闭眼，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漂亮的眼眸里没有悲伤，却只有坚定了，“今夜，烟花为信，不过我要见一见云铁生。”

“这算条件？”时度挑眉，到了这份儿上了，她还要提条件吗？

封眠道：“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我见不到人，你也别想把他带走，自己看着办吧。”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要走，时度却叫她等等，以迷香相赠，“这迷药分量极重，叫他睡上好几日也不是难事，不过于身子无损，你拿着，好助你成事。”

“好。”她接下药丸，行走宛若一阵风。

时度就站在远远的背后，看着这样一抹身影，总觉得这姑娘如今婉约不足，反倒是有股子狠劲儿，哪里是曾经的白兔，越发得像个魔了。

成魔吗？传闻中的盘龙丹果然不同凡响，然而从来没有一个人服下盘龙丹还有善终的。有些事情或许真的不是她的错，可就是那双手，就是那张脸，让人无法接受，更无法原谅。

不是没有同情，他为人素来温和，想来最刻薄的话都在这姑娘跟前尽了，竟然还有些亏心。

端看这姑娘，她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身子挺得越直，越像是濒临断裂的弦，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阿遥绝对不能够被她给拖死，当断不断就要反受其乱。

但愿他今日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回去了，阿遥却不在了，看着空无一饶包间，封眠咬碎了钢牙，出门拎着二问，“他人呢？”

二吓得一抖，眼前这个姑娘眉眼间是与模样不匹配的狠厉，同方才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他起话来都哆嗦：“公子去找您了。”

“找我？”封眠拎着二追问，“去哪儿了？”

“离离离……离开了。”二颤颤巍巍地。

封眠实在是不得空与这厮计较了，丢下人就赶紧找去，冲出花楼直接回家，家中空无一人。她当即就跟疯了似的，满街找人，在街上绕来绕去，街市上这许许多多的人熙熙攘攘的，却没有一个是他心仪的男子吗？

好寥她怎么就不等了？难道这是意吗？连最后的相处都没了吗？她累了，乏了，双腿前所未有的无力，坐在摊贩的桌案前，心都要碎了，脑袋都要炸开了。

这街上阳光明媚，即便人群嘈杂，她所在的一方地也是孤僻冷静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方阴鸷，没有任何人想要靠近她，只恨不得躲到边去。即便是那摊贩的主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甚至不敢上去问上一问。

地狱里的魔鬼岂是谁都敢去招惹的？

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封眠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在抖，知道最后筋疲力尽，再也没办法跟自己较劲，也黑了，月亮升起……

她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去家里。

或许是屋子里的灯光太过诱人，她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就像是枯萎的花遇着了甘霖。

她推开房门，眼前的男子着急的要发火，气势汹汹的揪着她的头发，“死丫头，上哪儿去了？一声不吭就给我玩儿消失？你知不知道我今日……”

他话还没完，她就直接平了他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懊悔，“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离开你的，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我想要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生气，看着你高兴，我看到你高兴我就……我自己就很高兴，是你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我多么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有爱你的资格。”

钟遥愣住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兀，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的，原以为这丫头会还嘴，或者是撒娇，怎么还就哭上了呢？是他刚刚太凶了吗？更新最快/

他找了她一下午，人海茫茫没有她的踪影，他真的很担心她出事了，想着回家来撞一撞运气。可是回到家里，家里空荡荡的，黑漆漆的屋子那么的荒凉，他就想着先把灯点上，万一她要是回来了，不要这么凄凉。

刚要出门继续找她，她却回来了，一回来就是哭。

“好啦好啦，不哭了好不好？什么爱不爱的，怎么总是要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呢？羞不羞？”他抱着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后日就要大婚了，你和我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还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她却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她，即便是这眼眶里还泪涟涟的，“我就是要挂在嘴边，我就是要一直一直一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

她完这话，就踮起脚尖亲他，亲他的唇，亲他的脸，甚至解他的衣裳！钟遥察觉到这人不对劲，她今晚很不对劲，她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清醒，可以是冲动了。

他赶紧环抱住她，“你怎么了？”

她却道：“少废话。”

边着还要挣脱他，又来缠他。

钟遥想要把她扯下来，但又怕伤了她，两个人如今势均力敌的，他被她纠缠着，脑子里也生出许多怪异的心思来，也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劝她，他赶紧道：“后日大婚，再等两日，两日还怕等不及？”

她话的时候已经是含含混混，“等不及了，我等不及……”

夜晚总是黑漆漆的，屋子里幽暗的灯火似乎制造了某种氛围，这是春的一个夜晚，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自然。

月亮圆圆的挂在夜幕之中，十五将至，总有圆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