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寻死路。”他笑着看她一眼,同样随手落下一子,轻易将她逼上绝路,胜券在握之后还要问她,“刚刚想什么呢?想那么久就来这么一手?”
她虽败局已定,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在乎,她说:“没想下棋的事儿,不过是在想亡国妖姬是何模样。”
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很困惑,“你说,是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不好看。”他笑着,声音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恶意,不过只是说一句实话。
她当然也不会在乎这个,她心里什么都清楚,“我知道你不是冲我的脸,我也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心里有了喜欢的那个,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眼,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对着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人恋恋不舍,可比那些个贪恋美色的亡国之君还要深情些,我同情你,也佩服你,守着这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你也能坚持下去,一般人可做不出来。”
“亡国之君?”他笑了笑,对此似乎无甚所谓。
“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道,“以前的时候她隔段时间也是会出现的,可是自从你追上来,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讨厌你的痴心妄想,她不想成全你的执念,就是因为你,她再也不肯出现了。”
她的本意不是想要刺激他,只是想要告诉他实情,她有这样的感觉。有的时候她会感受到来自心底的呐喊,感受到那种绝望与排斥,女魔头也一定很痛苦。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
“她很痛苦。”她平静得像在转述,“她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小白,你小的时候她总是抱着你,陪着你,哄着你,即便是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她见到你,也会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摸一摸你的头,说一声小白真乖,封跃白,你让她失去了你。”
没有她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没有绝望的嘶吼,封跃白执念太深,这个时候却异常平静,仿佛这个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关心别的事了,“钟遥会失去你吗?”
他问得挺突然的,燕思思还真是拿不准他什么心思,知道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儿一定没安好心,她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儿。
他说:“他会的。”
她也告诉他,“他已经失去我了。”
她这意思很明确,关于这一点他已经不用再使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已经分开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却说道:“远远不够。”
“那你还想做什么呢?”她道,“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是你最爱的女人和别人生的孩子?说起来他比你小不了几岁,你这样处处针对他,还为了这样的理由,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她想了很久的,封跃白这么喜欢对付钟遥能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把他当成了情敌,想了想那就只能是为了这般缘故,他还真是无可救药。
“要不说你聪明呢,有的时候你真的很聪明,我以为你会把这一切都当作是为了你,会认为我是在为你拈酸吃醋。”
燕思思沉默不语,只冷冷地看着他,他却在下一瞬提议,“去见见他吧,你心里还想着他是不是?他心里一定还想着你。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爱而不得,太残忍了。”
他看起来挺遗憾的,但是她知道他不过是装模作样,他心里一定很得意,亦在盘算着什么不好的事,将他二人彻底逼上绝路。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真得叫人服侍她换了身衣裳,又精心收拾了妆容,之后真得带她走出了这翠微阁。
站在点经楼上俯视四野,凌虚渡畔虽没有陈兵百万,却也是浩浩荡荡围了许多人,看着旗帜倒像是十几家的人,倒像是四门十庄围攻仓山,仓山派末日将至。
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在风中显得尤为冷艳。
封跃白在她身上有时候还是能够看到姑姑的影子的,就比如说现在,她们真的很像。
不过像又如何呢?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终究姑姑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心里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总是还有些妄想。
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好脸色,这个时候她就像姑姑一样清冷,他就总是骗自己还有希望,时常过去看她,喜欢跟她呆在一起,就当是和姑姑在一起。
可她还是喜欢钟遥的,每当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神就会很不一样,那么温柔,又似乎很伤心。
这个时候他的美梦就会被打碎。
如今看着点经楼下这般模样,眼前的女子笑了,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或者是由衷地感到高兴,因为他末日将至。
到了如今他都已经无所谓了,还能站在一旁跟她解说这场面,“苦心经营这许多年,终究还是毁于一旦,本要除去这些不听话的老东西扶持新人上位,偏偏有人多管闲事,我寻了个由头将这些个蠢货骗上山来本要送他们上路,却有人将他们救了出去,你猜他是谁?”
什么人值得他跟她说一嘴?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是阿遥?”
封跃白看起来已经很平静了,提到这件事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你倒是猜得准,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在背地里传过他的谣言,或明或暗的都曾羞辱于他,无解于他,指责于他,甚至曾经联起手来想要对他痛下杀手,那个时候他们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要为他所救。若是没有他们,我费尽心机也没用,呵,思思,你说他们不该死吗?”
燕思思也觉得难以置信,“是阿遥,救了他们?”
并非是觉得阿遥他不可能心地良善能够以德报怨,她只是想着,阿遥他从来都不屑于掺和江湖上的这些争斗,何况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他们的生死怎么可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好端端的救他们做什么?
封跃白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阿遥向来都不是拎不清的人,你以为他只是为了救人?”
“那是为什么?”她道。
“为什么?”封跃白冷笑,“不过是为了你。”
“为了我?”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这许多事。
“你的离开让他觉醒,让他想起来他应该报复我,除掉我,他以为除掉我他就能够给你平静的生活,他以为那是你想要的,到现在为止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你,并为了一个错误的理由在改变自己,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怜?”
“是为了我吗?”她喃喃道,“是我让他受到了伤害,让他变成了自己曾经不喜欢的那种人,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话虽如此,但他的确不应该任人宰割,早就应该反击了,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除掉了潜在的危险,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想争不想斗又如何?他想要逍遥自在,偏偏没有那个命,这个世道就是要把他卷进这斗争里,他不过就是这世间渺小的一个,只能接受这事与愿违,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他早就应该如此了。
她微微一笑,这一次是欣慰的笑,是真情实感,好像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她说,“做得好。”
她只用三个字就可以表达自己的深情,只可惜那个人听不到了。封跃白握紧了拳头,想到这一点又缓缓的松开,是啊,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就算是他死了,他们也休想得逞。
“你为他感到高兴?”他这样问。
她就说:“你仿佛很了解他,准确的说,你好像了解每一个人,能掐会算的,从前我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如今我知道了,你能有这样的本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一定苦心经营了许多年,安插了不少细作,可即便是如此又如何?如今大军压境,你被人围在此处,想来也没多久可活,真是为你感到惋惜。”
“是啊。”他并不打算否定,“所以说做人一定要善良,做坏事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讽刺地笑笑便不肯说话了。
他挥了挥手便有手底下的人自不远处而来,手里握着一条细绳儿,她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就像是没有感觉到危险的迫近。
来人将那细绳儿交到了封跃白手里,封跃白站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她的腰,随后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求我啊,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不要把你丢下去。”
“不用了,你还是把我丢下去吧。”她闭上眼睛,虽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休想叫她苟且求生,休想叫她跪地求饶,那是耻辱,向自己恨的人跪地求饶是耻辱,死亡都不能够洗刷。她就是要挺直自己的脊梁,即便是死也要抬头挺胸地去死,命可以丢,傲骨不能丢。
“好,这是你找死!”他翻起一掌将她推了下去,她只觉得头脑空白,一阵晕眩,腰都要断了。
抬头望去,烈日当头,刺眼的光芒让人眩目,胃里一阵翻腾,很是恶心。身子无力地被悬挂在半空之中,那绳子只有她食指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绳子若是断了,她必定直直地坠入这凌虚渡中,最终必然要死无全尸。
她看不清远处的人,远处那些人里或许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他若是知道了她,认出了她,或许会为她感到难过吧。可惜她看不到了。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气息越发的微弱,喘一口气儿都是艰难。
恐怕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她这样想着。
原来她是死在这里的啊,被人吊死在城楼上。等她死了,封跃白就叫人割断绳子,最后她将尸骨无存。
凌虚渡畔,众人看着城楼上吊下来的人纷纷议论,想那封跃白死到临头如今不过负隅顽抗困兽之斗而已,如今还有什么手段?
前些时候醉狐帮青长老混入仓山,将封跃白手里控制着的几位庄主一并救了出来,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还在他手里了,他还能拿谁来要挟?
可是不管他拿谁的性命来要挟都休想保住他这条贱命,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的性命怎么可能比整个江湖的安定更为贵重?孰轻孰重,众人心中自有分晓!不过即便是如此,众人还是想要知道楼上那位究竟是谁,不过是好奇心而已。
“我瞧着像个女人。”
“什么像啊?分明就是个女人!”另有一人道,“这看着还挺眼熟的。”
再有一人拿手挡着远远地望,“还真挺眼熟的哈,曲老弟你眼神儿好,你快看看!”
曲庄主这一瞧,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女魔头吗?他妹妹还是他姑姑来着?”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就这女的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她!”
“我看看?哎哟,还真是,啧啧,窝里斗了,内讧喽。”
尹子辰向来不爱搭理这群人,本来就躺在一边儿的树上睡觉,这会儿猛然惊醒,他眼神儿好,这抬头一看还真是那姑娘,心里一阵哀嚎,“完了完了,这还得了!”
他二话不说从树上跳了下去,去到了营帐中。营帐里钟遥等人正在商议要事,这会儿见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个人脑子里从来就没什么正形儿,不过是一纨绔而已,只怕是只有天塌下来的要事他才会如此。更新最快/
钟遥皱了皱眉,“尹庄主这是怎么了?为何惊慌至此?”
“我惊慌?不不不,是你要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时度道,“尹庄主你不必着急,慢慢道来即可。”
“这事儿他不能不着急,你快出去,你出去看,封跃白丧心病狂把你的心肝儿吊在城楼上,那丫头瘦瘦弱弱的,这会儿好像昏过去了,你再不管她她就要死了!”
“你说什么?”钟遥一把抓紧了他的手,“你再说一次!”
“我还再说一次,你不赶紧出去救人你还要我再说一次,你还挺有耐心哈,你不着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