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特意说成他们，明明是想说自己，他已经醉了，说起胡话来也是这般，若是他能够表明心迹，正正经经地表明心迹，或许如今也不必在这里喝闷酒了。

毕竟仔细想想，在意着路乔的男子都在他之后出现，他明明曾经有大把的机会，却生生被人抢了去。

说起来最有本事的那位还是陈泽，都骗那姑娘成婚了，也算是做过了夫妻。说什么精神上的思慕，拽在手里的实惠才是最紧要的。

燕思思都这样想。

尹子辰如今这样退缩，袁清风似乎也心如止水，如今只那陈泽对小乔姐是穷追不舍。那个人心思诡谲阴鸷，像极了他那做皇帝的主子，小乔姐万了他的招儿，日后嫁了他，只怕要吃亏。

这样一想，这些男子中若要为小乔姐选一夫婿，燕思思最中意的就是尹子辰。只有他会将小乔姐捧在手心里，这是真正的爱慕，而不是自私的占有。

说完这句，尹子辰不胜酒力，“咣当”一声摔在桌子上，脑袋上当即磕了个大包，形象什么的实在是没有了。

管家过来将他扶走，一脸抱歉地看着他二人，“我家公子不胜酒力，怠慢两位了，不知二位是继续还是回房？”

钟遥道：“回房吧。”

思思之前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应该是困了。

燕思思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乎那管家安排几个婢女送他二人回房去，两人的屋子就相对着，开着窗子就能够看到对面的灯火，宛如当年。

这一夜，燕思思心中很不安稳，辗转反侧却难眠，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折磨着她的神经，她一闭上眼，就听到一阵又一阵悲哀绝望的嘶吼，像是来自一个女子。

这就导致第二天她的精神头儿就不太好，尹子辰那个嘴无遮拦的竟然坏笑了看着钟遥，还假模假样地问管家，“你确定他两个昨晚分房睡的？”

连这点儿意识都听不出来，在场之人都白在江湖上混了，燕思思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光那眼神就像要把人给吃了，尹子辰默默地低下了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钟遥对此甚是满意，几人本是在早饭桌上，他把自己的粥也推给思思，“多喝点儿，消消火儿，这我可没动过啊。”

燕思思又还给他，“不必，无气可消。”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燕思思打从一大早起床心情就十分暴躁，可她如今每天都是冷着一张脸，都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于是这样的一天有何特别之处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够发现。

“那好吧，我有，我有还不行。”钟遥舀着自己的粥，吹了吹，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挺甜的。”

尹子辰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谄媚了，他往日若是对别人也给上一个半个这样的眼神，或许也不会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

午后的时候去到了无名神庙，彼时一如从前般香客云集，尹子辰却说道：“聚仙斋左边第二间房里的床榻之下有一条密道，直通神庙内殿，长老与姑娘何苦受着冷冻，费那些辛苦？”

“如此不够诚心。”燕思思道。

“她说得对。”钟遥乐呵呵地应承道，“不过我听你的，她听我的。”

他看起来很自信啊，尹子辰都有些怀疑，狐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确定？”

“他说的不错。”燕思思看穿了他的心思，言简意赅给他解释。

尹子辰就觉得这一幕颇有违和感，这俩人真有趣儿，燕思思真有性格，讨人喜欢啊。

钟遥突然想起当年的事，一脸怀疑地看向尹子辰，“话说有这密道你当年怎么不说？”

“当年咱们也没那么熟嘛。”尹子辰笑得跟这狐狸似的，再说了，当年他可一门儿心思就想让小乔在他府上住几日，还管什么神不神庙不庙的？

“这条密道该不会是你们家挖的吧？”钟遥又道，“天底下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就你知道了？”

“别问了哥哥，哥你别问了，这种事儿弟弟我也只能跟你说声不知道，这我一生下来就有的东西，这也不能是我亲自挖的，怎么来的他不要紧，好使就成，哥你说呢？”

钟遥凉凉地看着他，“你比我大。”

……

看着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斗着嘴，插诨打科，燕思思就觉得很陌生，不禁又生出许多感叹来。

说起来当年他二人之间可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的，这么多年以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如今看着这二人在一处，倒像是一对儿兄弟呢。

这一路走来耳朵里进了不少东西，听了不少关于阿遥的事，都是说他当年如何如何从那丧心病狂的仓山派封跃白手里救出了江湖上众人，如何如何带着众人灭了仓山，说什么英雄出少年，说什么世上英雄难过情关，唯有青长老挥剑断情丝，断了与那仓山派妖女的孽缘，总之也就是一个意思，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曾经厌恶着他畏惧着他的人如今对他就只有敬仰，他终于走出了昔日的苦境，没有像他母亲一样，在一片声讨中独自凋零枯萎，最后死去。

燕思思打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可是她若是继续跟他在一起，难免连累他，又叫他过回从前的日子，何况还有那……

每每想到如此，燕思思便觉得心上插了一万根刺儿，自己已经千疮百孔。

尹子辰并未与二人同去，只是交给了二人一件信物，聚仙斋掌柜的见了这信物，便直接引着二人进了密道，一路去到神殿，顺利的叫人难以置信。

那掌柜的也只是停在密道口儿上，便原路折返。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一处桌案上供着空牌位，除了九月十五，其余人即便是排到了队也只是在外间留下些香火钱，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到这大殿，燕思思进到这其中，就觉得冰冷压抑，甚至心里有些隐约的痛楚。

钟遥很快就察觉到她不对劲，求神许愿本是盼着好事，若是人栽倒在这里，那还求的什么神，只怕是个魔。

他赶紧扶着她，她越发难过，就像是有什么人拿着斧子劈碎了她的心，当真是撕心裂肺的痛！

钟遥运功给她稳定病症，似乎终于有了些好转，她得以平静，然而好景不长，猛然间她受不了这两股力量的冲击，一声凄厉的呼喊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钟遥被她一掌挥到一边去，摔在墙上又缓缓滑下，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缓缓回转头来，眼神冷漠，甚至有一丝狠戾怨怼，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妇人大喊，“有动静，里头有动静！”

另有一男子说道：“上神显灵了！上身显灵了！”

“拜见上神，上神恩泽万民。”

……

外出的人倒是烧香磕头越发热闹，这里头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钟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明明都是冷漠的，可如今的冷漠也是不一样的，燕思思纵使再冷漠，眼神里总有些许温柔与不忍，他能够感受到，其实她每次也没有把人逼上死路。

可是眼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身子还是那副身子，只有这眼神凶狠异常，那眼神不像是看着一个人，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躬下身子只用一指便勾起他的下颌，声音音鸷，又像是嘲讽和痛恨，她说：“你怎么还没死啊？嗯？”

她能说出这种话钟遥就已经能够肯定，她不是燕思思。

“你是母亲？”钟遥嘴角缓缓有淤血流下，眼前的女人就给他擦拭，动作温柔，就像水一样，钟遥这样问她，“你是母亲吗？”

女人似笑非笑。

他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伤，大抵是觉得这样的事实太过荒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母亲总想着杀死自己的儿子，你真的想我死吗？当初为何要生下我？你折磨我也就罢了，为何要一再的伤思思的心，你不是知恩图报吗？她母亲有恩于你，你为何要一再害她！”

燕思思一脚将人踹翻，踩在他胸前，拍了拍裤腿儿，说起话来漫不经心，“害她？你还有脸说？你对得起她。”

说别的他可能没什么底气，说起此事却是不然，他这辈子最珍爱的人就是她，为了爱她他可以连命都不顾！他也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他事事为她考量，一直为她着想，他有何错！

钟遥道：“你倒是说说我何处对不起她？我爱她，她也爱我，就是因为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刺了我一剑，叫她如今都无法释怀，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你知道这种煎熬吗？像你这种疯子会知道吗！”

他从未对她歇斯底里，即便是在从前她许多次出现都曾对他大打出手。那个时候他总觉得不值得。可是如今就因为她，他与思思之间已经有了隔阂，有了心结，他们因她而吃了许多的苦！

他如何能不恨！

“你爱她？她爱你？”女子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声音竟有些凄厉，悲怆。

明明是她一脸跋扈，轻易就将他踩在脚下，钟遥看着她这样子倒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那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滚落了，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是他可以切身体会的悲伤。

他不理解，“你什么意思？”

女子就像是没听到他这问话似的，明明是悲伤的，竟然仰天大笑，松开脚又是一脚将他踹翻，竟靠在那供奉神仙真人的牌子跟前，半点儿也不讲究，也不怕触怒神灵。

她道：“你也知道什么是爱？你爱一个人就总想着折断她的翅膀，禁锢她的自由，践踏她的尊严，当她是个玩意儿，给她关在笼子里任意玩弄，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钟遥脑子里全然没有这些事，他怎么可能这样对待思思？不，一定是她说得不够清楚，她难不成是在说别人？或者是说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

他心中一寒，“这些都是你经历过的事？”

他不知道母亲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是能够感受到她真的很苦很苦，却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苦，“谁敢这么对你！难道是……”

师父？

师父明明一直都在挂念着她，师父他怎么可能这么对她，何况母亲是喜欢师父的！

“你说……我是谁啊？”她就像个疯子似的，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情魅惑而诡异，然而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无名牌位底下这会儿却飞出了一块儿碧色的石头，化作了一道光芒，落在了昏睡的人儿身上，再无踪迹。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钟遥的认知，他只当燕思思如同以往一般，只不过是灵魂变换之后的疲惫，他探了探鼻息，舒缓而规律，于是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尹宅，客房。

尹子辰特意找了个大夫过来给燕思思瞧病，然而这个镇子上最好的大夫也并不能够说出个什么来，只说是这姑娘体内似乎是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在相互排斥，使得姑娘的身子受不住，很是疲惫，于是才有这昏厥之象。当下暂无大碍，只不过日子久了，姑娘的身子也就撑不住了，早晚有虚耗而亡的一天，而这一天恐怕不会太晚。

钟遥心里就明白了，是盘龙丹和易阳术，这两者相互制衡的同时对人的身子也是种消耗，思思从前就总是昏厥。

洛经曾经对他老实交代过，其实那个时候燕思思的脉相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他也摸不透什么，可是后来却不一样了，在宫里的这几年，他能够感受到她体内的某种力量在逐渐强大，而到了如今，就连这样一个普通的大夫都能够看出其中玄机，思思就怕是危险了！

尹子辰安抚道：“阿遥你放宽心，她是个好人，不会这样就死了，咱们再想想办法，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他虽这样说，但他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事儿挺麻烦，恐怕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