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可不是一般的罪名,需协调三司共同审问。我们后宫妇人又懂得什么。”太皇太后懒懒地一抬眼,全然不复方才的慈眉善目。
“皇帝,你莫不是有心就此将事情揭过不提?”
白袂不意她竟会这般说,怒气更甚,冷然道:“太皇太后说笑了。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仙吗?幻影移形,不过是最低阶的仙法。只要是修得仙身的人都是会的。”
这本就是桩无头公案,就算是查,又要从何处查起?
白袂转身,用定身法制住守卫,快步回了翡翠宫。
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话语从耳后传来:“皇帝,你是天下人的皇帝,而不单单是某个人的儿子、哥哥,或者夫君。”
翡翠宫乃是凡尘中少有的修炼之所,传说天界有不少神君得道于此,在人间与仙界尚未分开时便在这里了。
白袂只惭愧自己吐的这口血脏了来自离恨天的灵玉。
人仙为什么不能相爱?
很简单,一个自觉高人一等,一个拼了命要扭动乾坤。
白袂苦笑,仙史上记载的也并非面面具到。情债,原来是这般个历法。
她缓缓走到香案前,替端木阳,也算是替自己卜了一卦。无论再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少年天子,离恨天缘机星君,应天命而下凡,当横扫四海,位主人间极贵。
而她自己的,依旧是一片浑沌。
铜钱散落一地,叮叮当当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放手成全。
“皇祖母她被冷千山在地牢里关了二十年,性子有些古怪……”
“我知道。”白袂淡淡地说道,“这是剑修的秘笈,奉还陛下。愿陛下江山永固,福寿安康。”
周女官在送信时说,其实太皇太后针对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端木阳。
不管白袂是否有意,只要她在身边,便会影响端木阳的决策。
“实际上,前朝那位死于乱军中的淑妃娘娘并没有主动影响过皇帝的决策。她只是个美丽而又任性的小女儿罢了。白公子德才兼备,能做一代名相自然是最好的。”
“你这么说是要走吗?”端木阳又急又惊。
白袂犹豫了,摇了摇头,轻轻拉过端木阳的手:“贫道想与您义结金兰,共扶正道,共泽天下苍生。”
就自私这么一次,好吗?一次而已。
“为什么?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你怪我没有相信你……”
“并非白袂不信陛下。如果今天必须有人让步的话,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我。”
笑容虽美若春花,却不免有些勉强。
在白袂的坚持下,二人指天地为誓结为兄妹。自此,她便很少踏出翡翠宫了。冷清却又温暖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
只在端木阳去玉漱宫学道时变成他的样子,替他一件一件处理繁琐的朝政。还要在不小心出错时面对着众卿的唇枪舌剑。
一直这样,也没人怀疑。
或许她和他真的是太像了。就好像太皇太后说的,他们天生就像是兄弟。
至于国师白袂,八年了,好像只有祭天大典时会出现那么一下。人们甚至传言说,翡翠宫中是锁了个妖怪。
真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被冷千山拿捏在手里,敢怒不敢言。
可不是……行刺风波之后,他应该是知道以白袂的修为不能把他如何,行事更加胆大妄为了起来。
端木阳此次去玉漱宫已经有半年之久。连太皇太后薨逝都是白袂披麻戴孝送走的。
寇氏不是恶人,对这个善良的女孩也没有敌意。
“哀家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是相见恨晚。只是为了大邺的江山,哀家不希望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你是修仙的人。至高无上的天帝亦逃不过,何况是阳儿?”
白袂蓦地想起那日冷千山的话。
那男子的神情阴翳毒辣:“天条?要这天条何用?天帝照样可以跟凡人两情相悦。”
难道……
未及多问,寇氏已没了气息。
白袂不是神,没有走阴过阳的本事,少不得先存个疑影。
举国皆哀的日子,身为孙儿的端木阳却不在。这说来也怪,冷千山为什么总与端木家的人过不去呢?
“国师。”
“郑大人,狄大人。”走下玉阶,面对知情的臣子,白袂索性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国师大人,太皇太后丧仪,陛下却在玉漱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郑、狄两位大人皆是朝中元老,群仙宴时,便劳烦二位主持大局了。”白袂淡淡地说道,“本官会找一名翡翠宫弟子扮作陛下的模样。”
“对外,只说圣上抱恙,不能理政。十日之后宴罢,我等必将陛下安全带回京城。”
是呀,奇耻大辱。传扬开来还不一定要出什么乱子。太皇太后的死,实在不是时候。
一个假皇帝,外加两个臣子,白袂又不在,幸而有云晔,情形还不是那么糟糕。
朝堂凶险,白袂做了这么长时间冒牌天子,又岂会不知?
最近令她烦心的还不只这一件事。冷千山在仙界一手遮天,又是上仙,和他对敌,实无必胜的把握。
白袂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此行都是不许失败的。
“国师。”云晔的神色不似往常。
“有什么事吗?”翡翠宫一向少来客人。也就是说他的话是让“国师”听的,而不是“皇帝”。
“八百年前,人间大乱,妖妃祸国。天帝亲自到凡间,诛杀妖女,并留下其一丝精魂,交于端木氏收藏,只待有缘人到来。如今天限已到,陛下广招国师,就是为了寻找此人。而这个人就是淑妃的转世。因为私心,他瞒了您八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抽取一魂,犹比忘川,今生前世,事事不记。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您还没看出来么,陛下对您的心思……您在陛下心中……也许他早些告诉您,自己就不用在冷千山手中吃那些苦了。”
白袂默然。体内剑灵的力量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纯净的真气快速游走着,耳目亦清明了不少。
“云晔,翡翠宫既是众神所建,擅开地宫岂非大罪?如若你说的不实,只怕咱们都得灰飞烟灭。——既然是我自己的债,那就应该我自己去偿还。”
“要是有什么异动。譬如我不再是我了……立刻将石门放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