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sui)朝??睢国??垚邑??礼埠郡
郯国地处偏南,地势低矮,青丘连绵,唯一一座屏障便是右边的祁山。祁山高耸入云,拾级而上,满是清秀修长的青竹节节高升,绿意盎然。
阳春三月,暖阳初放,冰雪消融,清澈见底的流水再次潺潺流淌,与河堤坻、屿发出悦耳的碰撞乐音,河边的杨柳初抽新芽,鹅黄的柳叶还没长开,羞涩地在微风中轻颤,柳条宛若娇娥弯着细腰低低地垂到土地。桃花吐蕊,散发着阵阵芳香。
河中亭亭玉立的粉荷花以绿荷相衬,宛若伊人,在水一方。《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娆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微微亮,黎明破晓。淡淡的水雾,笼罩着这片古城,朦胧着人眼。
“买糖葫芦!”
“买糖葫芦!”
……
早在清晨,市上一开市,贩子便开始摆摊叫卖。
街上逐渐变得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群的喧闹声,小贩的叫卖声,牛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发出“咕咕”的声音,垂髫小儿的。
藩篱青藤,木屋耸立,房内姣美佳人沉于睡梦之中。
“哒!”
这是何声?
静女被脑海中那一刹的声响弄醒,施施然张开迷蒙的眼眸,望向床顶的灰白麻制围帘。
为何竟觉着有些陌生?
静女心中暗想,左手撑着床,慢慢起身。娥眉紧皱,伸手手揉了揉右边的鬓发之处。
“姑娘可是醒了?”
隔着一扇纱橱,一道悦耳清脆的声音传进房内。
静女下意识地回道,“嗯。”
纱橱映着人影移动,进来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梳着双平髻,脸上笑意盈盈,身着缟衣,手里端着一个木盆,边上搁着一条白布。
静女定定地看着她,脑海里涌现记忆中的片段,这才确定了此女是她的婢女,名唤锦葵,原是她给取的名字。当时只觉她十分机灵活泼,锦葵花又有着热情开朗之意,便给她取名锦葵。
锦葵看着自家姑娘有些呆愣,似是梦魇未醒,心下担忧,出语试探一番,道:
“姑娘可要梳洗打扮了?”
“嗯。”
静女回归神来,倒也倒也自己有些怪异,竟连锦葵都不认识了,莫不是最近烦心事多了,人都魔怔了?
木屋虽简易,并无过多装饰,但应有的东西并无缺漏。
静女下床,穿上木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中的女子,眼眸清亮,顾盼生辉,温润的小脸光滑无棱,未施粉黛,琼鼻小嘴,虽无惊人之姿,但看着却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披于背后。
锦葵拿起木梳,为静女梳发。
“姑娘,是否要梳个高髻?”
“嗯。”
静女应完她的话,缓缓闭上了双眼。昨日之事,干系重大,不得不令她头疼。
锦葵看着静女一脸疲倦的样子,也知姑娘是因着昨日远方的姑娘的伯父前来的事而担忧。事情传遍了府里,下人们也不禁为着主子担忧。
想到那番糟心之事,锦葵心中伤感,轻叹息一声,却也不能做什么。
“姑娘,好了。”
静女睁开眼,女子发髻松挽于顶,以一玉簪固定,铅华淡淡妆成,所谓伊人,大抵如此。
“换上木簪吧,既已如此,还带这簪子,怕也是要保不住,不如赐你带回去。”
“姑娘,……”
锦葵心惊,不忍流泪,事情当真以成定句?
“无需多言,只管拿着便好。”
静女朝她温和一笑,接着起身,又道:
“更衣吧。”
锦葵憋着眼泪,给静女穿上了衣裳。
“呵,”静女轻笑一声,“这般扭捏,倒不似你平日里的样子了。莫不是以为你家姑娘几死?”
锦葵惊恐,慌忙摇头,嘴巴微张,“……”
话未出口,静女便道:“好了,等会儿随我去看看母亲。那时,你要还是这丑相,我定饶不了你!”
锦葵慢慢闭上双唇,侧过脸,心下不忍看着静女了。这般好的姑娘,她实在不忍!那伯陵简直不是人!
“咚、咚、咚。”
静女来到妚妇的房中。一进门,浓重的药味袭面而来。房内门窗紧闭,显得阴暗沉闷。
静女不禁蛾眉轻蹙,急急踏入房里,将窗户打开,让它透透气。
“可是静女来了?”
低哑的女声从床边传来,静女走过去,俯身蹲下在床边,微笑轻言道,“娘,可好些了?”
“嗯,这些日子身子倒是好些了,也不知是不是开春了的缘故。”
“开春又是一年好气象,娘,您今年必定能好起来!不过,还是让下人多开开窗户吧,透些气也好些。”
看着静女笑眯眯的脸,妚妇从被褥中伸手来,温热的手掌摸摸静女的头,眼中透着有些心疼。她的女儿,自小父亲便离世,她这些年患了病,整日躺在床上,家里都靠着她一人撑着,年纪都十八了也不曾出嫁,就为了这个家,为了她。
妚妇想着,又流眼泪了,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现在也没出嫁,要是我身子好些,也不至于让你被井市里的人乱说……”
不知那日哪个家仆说漏了嘴,把这事说了出来,被娘亲听到,于是每次看见静女她都要自责一番。
“娘放心吧,家里还好着呢。”
静女赶紧拿出手帕给她送拭擦眼泪,神色黯淡,思忖一番,安慰她道,“昨日伯父来给我相了一门亲事。”
“当真?”
妚妇睁大眼睛,极为惊喜。
“可是你那伯父……”
妚妇又有些担忧起来,她伯父着实不是怎么好的人。自从他们家没落之后,再也不曾见过他了。过年之时也不曾派人来探看一番,明眼着是不想再与他们家有瓜葛。怎么会给女儿安排亲事?
“是呢,那位良人听说是极儒雅的,就像爹爹一样,是位士人,而且离我们家很近,就在东城那边,我还可以时常归家看您呢。”
“好!好!好啊!”
妚妇喜极而泣,心放松下来,连声说好,“这样我也放心一些了。那得好好感谢你伯父才行!”
“嗯,女儿知道。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您先歇着,我让平妪过来陪您聊聊天。”
“嗯。”
妚妇安心躺下。
“姑娘!姑娘!”
静女还未走出房间,身后便传来婢女的叫唤。
“嘘!”
静女朝她做了一声,赶紧把门关上门,睥眉走过去,道,“我曾说过叫你们来这里小声些?”
婢女知错,低头不敢看着静女,“是。”
“下不为例。说吧,究竟何事?”
“姑娘,您那位伯父急着找您,已经厅堂闹了起来…”
静女一向温和的脸一沉,低声喝到,“贪婪鼠辈!竟如此可恶!走!”
静女来到厅堂,那所谓伯父之人已然坐在了主位上!
男子油脸滚圆,身量肥重,眉眼狭小,穿金戴银的,只一眼,便觉得他浑身透着粗俗之气。看见静女走过来的,立马一脸咪笑着,道“侄女,过来了啊。”脚下却不曾挪动一步,耸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一家之主了。
静女在他面前停下,直直地看着他,慢腾腾道,“伯父诺不是脑子糊涂了?竟坐在主位上!也不知爹爹地下看着该是如何感想!”
漆黑的眼神深不见底,竟让伯夷心生一丝恐惧。思及竟被一女娃吓到,又有些恼羞成怒,丑态毕露,“可真是可无爹教养的,竟敢这般看着你的长辈!”
他又顿了一下,接着轻蔑一笑,道“呵,我可不管你如何想,反正你已被我许给那家睢家之人了。你要是敢在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可别怪我无情!”
睢家,据说是国都那边的贵族,一年前浩浩汤汤,举家迁入礼埠郡,从此定居礼埠。那主人家整整一年不曾出门。一进入他府內为他们采买菜食的人曾说见过他们家主人家,是一位年旬六七十的老者,家中极为清雅,奴仆甚少。
伯夷听闻睢家来之日,便起了攀附之心,但苦于那主人家不曾出门,又戒备森严根本无处下手。而今日终于有了消息,说那家主要娶亲,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那么多人径相争夺,他废了好大力气才让那家人同意的。
那主人家据说想要娶位夫人,伯夷刚知道的时候心里很是惊讶,竟然六七十都不曾娶婚?又不敢出门,怕不是得了什么病?思忖一番,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但她的身份又不能太低,是些奴隶婢子什么的,于是想起了自己的侄女——静女。
伯夷见静女不语,狠着脸又威胁了一番,道
“你还未满十八,娶亲之事我还是能定夺的。你若是不肯嫁过去,那你们家可就要入我囊中了!毕竟虽然这宅子不好,但多一个我也不亏。”
“我也不多说,那家人已经同意让你嫁过去了,你要是下月初没上轿子,你娘她……”伯夷看着静女恨意的脸,竟毫不避讳地用娘亲威胁她!无耻!
“侄女知道了。伯父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既然说完了那便请伯父自行离去,莫要让侄女亲自让人动手。现在我还是管得了这个家的!”
静女一脸冷漠的看着他那贪婪的脸,眼里仿佛淬了冰,让人只发寒气。
听完这番话,他到也不介意,还得意洋洋地甩甩衣袖,大步摇摆地走了。经过静女的时候还轻蔑地看了一下她。
静女一直沉默不语,眼睛眨也不眨,牙齿根被咬的几乎破碎,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早已紧紧握住,手心被指甲扎出了血。
眼下的她根本毫无办法。
绥朝女子未过十八,亲事只能由家里定夺,过了十八才可以自行选择嫁人。她父亲已死,母亲病卧在床,按理来说确实是由伯夷来定夺。静女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年不曾出现的人竟然出来让她嫁与他人!
如若静女不肯嫁,他便威胁她,他要把他们家给抢了!家无父兄,伯父自可以照顾之名来强占了他们家!到那时,谁又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她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