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奶奶不大识字，信是傅青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完的。

男人的手指掐入柔软的信纸上，戳出一个洞。

和他们的心此时的形状一致。

原来林晓珍当时还不算落井下石，真正能毁掉傅岩的，是信里呈现的内容。

久久没人说话的沉默里，傅层林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

“爸……”他刚要说话。

傅青山抬手打断，“……大林，你留着这封信，是打算留下你姑妈的一个把柄？”

傅层林不回答，忽然有点想笑，他竟然在父亲的话里听出更多的是埋怨。

“你的姑妈是恶，你这样的行为又是什么？亲手把她送去警局，再找机会把她送去监狱？大林，心硬成这样……要不得的呀！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是亲人呐！”

傅奶奶听了信的内容，缓了好一会儿。

那个虐待养女，背着丈夫出轨，偷婆婆首饰去卖的真是自己的女儿吗？

而且，当初自称姑妈带走傅层林的，真的是亲姑妈傅岩。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她被别人设局赌博输了，找傅青山借二十万，被林薇直接拒绝了。她之所以如此顺利成事，只因为她见过傅青山寄去的照片，而傅层林却从没见过她本人，只在父亲的描述里，对温柔善良的姑妈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除了幼儿园那一眼，上了车后，傅青山眼睛上一直蒙着黑布，再之后，胆战心惊的生活早让他模糊了从前的印象。

傅奶奶反思自己一生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女儿却是这般行径？可真要检举揭发她，她……她做不到。

“呵呵……”傅层林看着奶奶和父亲浮在脸上的伤心和不认同，笑了一下。

糟糕的生活从来不会轻易终结，它只是宣布中场休息，然后是下一个糟糕的开局。

傅层林笑，是在嘲笑自己自以为是。

“……我从来没说过……嗯，你们知道我被拐卖的五年怎么过来的吗？是看不到尽头的煎熬，是每天都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还有，对你们来讲，死去的林薇，和活着的傅岩相比，不重要，对吧？”

如果不是傅岩今天闹出的这一出，傅层林之前一个人，真的是咬牙也暂时忍下了。

傅奶奶和傅青山默不作声，逃避着少年看透一切的目光。

“行吧……”傅层林轻描淡写地说，“诚实地告诉你们，我曾经发过誓，只要有朝一日找到那个拐卖我的人贩子，我一定要她死。”

他们会不会内疚，会不会痛恨，是不是血脉至亲无可奈何，傅层林统统不想猜了。他痛快地承认自己就是父亲口中的恶人，他开始疯狂地想沈尽染，想见到她。

太阳落山了，漫天的晚霞将天空渲染成大片大片的瑰丽。方才看热闹的人们，正在阳台或楼下驻足看天空，他们的世界和一个小时前无甚不一样，只有冲出家门的傅层林，无声无息的忧伤席卷来路，亦是去路。

姐姐，傅层林心里只有这一个存留着温度的称呼。如果不是记住她在的方向，傅层林真怕自己迷失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中。

姐姐，我来找你了，你会不会见我？

孤单的我。

渴望得到救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