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很快靠岸，众人在高月的带领下来到了镜湖医庄，一个神情清冷，穿着素雅的女子走了出来。

高月一见面便开心的扑上去叫道：“蓉姐姐～”

那女子始终冷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范增等人道：“蓉姑娘，好久不见。”

端木蓉看向众人，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发现一旁站着的天明和楚晓之前并没有见过，便顺口问道：“这两个小孩是？”

楚晓听到她的问话，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他们是我的朋友。”

少羽没有任何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楚晓有些意外的听到这样的回答，看了一眼那抹紫色的身影。

端木蓉没有在意的点点头，她看向一边简单编制的担架上，一名布衣男子躺在上面，眉头紧锁，苍白的嘴唇死死的抿在一起，看样子十分痛苦。

少羽见状思索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一脸凝重的看着端木蓉道：“楚庄这次被人袭击，多亏这位先生，才能侥幸得胜，但是他自己却因此身受重伤，今日特来此地，希望蓉姑娘可以救他一命。”

天明也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但想起路上少羽的嘱咐，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是不是用剑的？”

端木蓉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蓉姑娘怎么知道？”少羽极力的压制，但是脸上的震惊还是一览无余。

端木蓉眼露轻蔑，扯了扯嘴角：“从他的手以及骨骼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剑客，而且还是一名好手。”

“可是他是因为救我们才受的伤……”

少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毕竟世人皆知镜湖医仙的规矩，复又镇定的解释，希望能出现一些意外。

端木蓉听闻似乎更加生气，她不容他说完便厉声打断道：“撒谎。”

楚晓被这突然的架势也吓了一跳，瞪圆眼睛看着那个发怒的女子，又扭头看了看一边不知所措的少年。

她背过身皱眉从容的说道：“他全身上下二十几道伤口，都是利器所伤，然而你们身上都是淤青，可见袭击你们的敌人是用的钝器。”顿了顿，回头看着少羽的眼睛说：“如果他是因为你们受的伤，我可以救，但是这是他在此之前所受的伤，我是不会救的。你们可以把人抬走了。”

少羽平复自己的情绪，毕竟是自己撒谎坏他人规矩在先，但是想着范师傅的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医仙相救，便赶紧接着解释道：“墨家一直崇尚兼爱非攻，盖先生虽然是一名剑客，但是他也是……”

“你说他姓什么？”

因为少羽的解释本来心情稍微平复一点的端木蓉突然转过身一脸震惊的问道。

少羽呆呆的愣在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什么话，假装镇定的说道：“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

看着他张皇失措的样子，楚晓虽然心知肚明端木蓉最后肯定会救盖聂，但是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的放缓呼吸，生怕发生什么打破剧情。

端木蓉看了看少羽，又看了看担架的男子，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对如剑的眉毛紧紧皱着，皮肤、嘴唇苍白，隐隐可以听出他的呼吸带着喘息，就算他内息深厚，如若不治疗也活不过五日。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方骗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心里觉得有些恼火，又有些怅然，没有再看他们，语气冷冷的说道：“你们可以把人抬走了。”

天明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蹦出来，指着端木蓉的鼻子生气的大叫道：“医者救人天经地义，你却这个不救那个不救，什么三不救，我看干脆就改成一条，叫活的不救好了。”

说着一脚将门前那块写着“用剑的人不救，姓盖的不救，因比斗而首剑伤的的人不救”的木板踢倒。

其实天明说的是对的，那上面只有一条：

叫盖聂的剑客不救。

这还是当年医仙还不是医仙的时候，医仙的师傅感受到她对那个早已闻名江湖的剑客盖聂的好奇而定下的规矩。

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希望自己徒弟不走自己的老路。

爱上一个剑客。

可是物极必反，她师傅不知道，这样的规定没有将好奇和崇拜连根拔除，只是让徒弟将好奇的种子埋得更深，看起来好像怎么挖都挖不到，但其实一直都在。

少羽急忙扯住他，希望他不要这么激动，或许事情还有可以转机的地方。

端木蓉听到这里，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楚晓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已经全面升级，只见她面带怒色的指着门口道：“你们可以滚了。”

听到此话，范增还欲说些什么，少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压抑的火气，毕竟少年心性，也似乎觉得端木蓉的所作所为太过无情，以及不给自己人面子，于是双手抱拳道：“既然端木姑娘如此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便离去。

楚晓在一边看着这曾经在电视屏幕上发生过的一幕，脑子显得迷迷糊糊，一瞬间分不清这里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一个梦，也就是在这恍恍惚惚、红红火火之间，她脑子一热，并不受控制的开口，看向端木蓉问道：

“为什么姓盖的不救？”

为什么姓盖的不救？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是放在这里，听在这位医仙的耳朵里却是不寻常。

是啊，用剑的不救，剑术打斗受伤的不救，可是为什么姓盖的不救呢？

这一句话就像春雨对于种子的意义，使埋藏在她心里这些年的那颗种子冲破土壤，得见天日。

端木蓉身子一震，呆呆的立在那里，忘了生气，忘了心中莫名的不安和怒火，她看向楚晓，对方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早已远去的众人和士兵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问的这句话，也没有注意到那名医仙表情的变化，只是默默的将担架抬远了，将担架上的那名姓盖名聂的剑客抬远，远离镜湖医庄，远离镜湖医仙，远离那写着“三不救”的木板。

端木蓉看着越来越远的担架，应该说越来越远的那名剑客，心中思索：他伤的很重，按自己的判断如果不赶紧施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不。

是肯定活不了多久。

“站住！”

两个字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仔细听还带着点喘息，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出这两个字，应不应该违背师傅的规矩。

然而，即便不应该。

她也说了。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抬着担架的士兵双手一抖，一旁放着的渊虹剑摔了下来，剑鞘分离。

听到喊声的少羽也转身看过来，他看着远远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那个女孩，不禁好奇。

她说了什么？或者又做了什么，竟然可以让医仙违背自己的规定？

他以为是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其实他不知道，决定这一切的。

是医仙自己的心。

……

……

在镜湖医庄休整了一晚的众人，除了天明要陪着他大叔，其他人包括楚晓在内都继续向墨家前进。

再次乘坐在木舟上时，天色一片晴朗，晴空万里，白云冉冉，水波凌凌。

楚晓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万年不变的作文开头模板：

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和我的爸爸、妈妈……

想到这里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羽看着身旁这个莫名发笑的女孩，不知为何，也觉得心情一片大好，他看着远处的青山，船边的绿水，他想，应该只是因为风光大好的缘故。

他斜靠在船沿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天空，问道：“你那会对蓉姑娘说了什么？竟然让她改变了主意？”全然不似平时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想可能跟衣摆有关。想到这里，他便无法将她当做普通的女孩子那般有礼相待，施以君子之风。

楚晓听到他的问话并没有回答，注意力都集中在“蓉姑娘”这几个字上，想着他现在剧情里也只有十几岁，却叫着比他大的端木蓉唤蓉姑娘，又想起之前在医庄时的对话，他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不由又笑了起来。

少羽被她的笑弄得有些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尴尬。

他于是坐直身体，两只眼睛里满载着疑问，隐隐带着些不满：“楚姑娘？”

听闻这句，楚晓更加笑的不可开支，捂着肚子，银铃的笑声从船上传开，周围船只上的人都莫名的看着他们，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女孩笑的这么开心？接着又感慨，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么纯粹又开心的笑声了，也有乐观的士兵听到这样的笑声也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觉得心情大好，更有关系好的士兵拿自家少主开起了玩笑。

少羽见状，对那几名士兵怒目而视，脸上却不由的泛起一丝红晕，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提醒着对面的那个女孩。

楚晓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笑的太过于的，

猖狂～

于是收敛起笑声，但是脸上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少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实在搞不懂哪里这么好笑，于是放弃之前那个问题，转而问了一个自己此时此刻更加不解的问题。

“姑娘为何发笑？”

楚晓听到，才憋回去的笑意又涌了上来，于是强忍住，努力不笑出来，可是眼中因为憋笑而形成的泪珠却出卖了她的克制。

少羽挑眉，看着面前想笑又憋着笑的女孩，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尊重的对待，索性他也不问了，要笑便笑好了。

楚晓见状赶紧止住笑，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不好意思呀，只是我从来没有被谁喊姑娘过，还是和自己一样大的人，所以我才笑的。”说到姑娘两个字，她眼睛又不由的溢出笑意。

少羽本来不解她为何发笑，她说完不仅没有解开自己的疑惑反而使自己更加疑惑。

看着对方一脸不解的样子，楚晓想着这是秦时的世界，按道理来说自己觉得不习惯的东西却是他们很普遍的，这应该就是风俗习惯不同吧，虽然这隔得时间和空间都有点远，甚至于都不在一个位面，想着自己造成的尴尬只能自己解决，于是耐心解释道：“我们那里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大家都是叫同学，或者直接叫名字，所以你这样郑重其事的叫姑娘，我不习惯，所以发笑，sorry啊。”

啥？紫衣少年挑眉，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少年眼中冒出的新的疑问，楚晓一拍大腿，说习惯了。

“抱歉的意思，这是我们那里的，额，一种习惯用语，就是抱歉的意思。”

听到这里少年眼中的疑问方才淡去，之前的尴尬也一扫而空。

“还有端木蓉……额，蓉姑娘。”她特意加重了姑娘两个字。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神经质的问了她一句话。

想着，又觉得这个说法太过于敷衍，于是又说道：“可能是因为渊虹剑。”

“你知道渊虹剑？”少羽问道，语气里带着疑问和防备。

楚晓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连忙急中生智道：“天明说的啊。”

少羽回忆，天明说过吗？可能说过吧，他也记不清了。

楚晓感受到那丝防备感消失，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但是知道太多总是容易被怀疑的。她要谨言慎行才是，至少在付出自己的好意前，不能被他们给扼杀在敌人的摇篮里。

“可是这跟渊虹剑又有何关系？”

“啊？！”刚刚落定的心又跳了起来，楚晓眨巴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脑海里思绪万千。

“因为我听到端木蓉姑娘嘴里念了一句渊虹剑！”

说完她也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么说的十分有道理，毕竟他也不能回去问她到底有没有说，也不会去问。

“所以我猜可能是的。”

少羽听闻心中平缓了下来，至少，自己不能改变医仙的做法，这个女孩也没有。想到这里，之前因为端木蓉毫无回旋余地拒绝自己的那股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他靠在船沿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蓬松的白云悬在上面，白的净净的，蓝的透透的。

……

……

旅途是消磨人的，古今中外，都是定理，美少男在侧也无用。

而相比现代，古代的旅途更是消磨人的，脚下的路似乎长的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楚晓跟着他们从水路转陆路，再从陆路转水路，一开始的新奇兴奋，慢慢的都蒸发在了七月的艳阳里。

一路上也经过了几个小的市集，每当看到人烟，楚晓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这表明自己接下来的两天不用再啃饼子，可以吃点带着汤汤水水的食物，一方面又被迫害妄想症似得总是担心众人突然就把自己留下，自己猛的一回头，只剩下自己处于茫然天地之中，她觉得这是因为刘老伯后遗症。

不过好在她脑补的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大家似乎也已经把她当作了队伍的一份子。

……

……

晚上的温度相比白天凉快了不少，虽然清风一阵一阵的从窗外吹进来，驿站房间里的温度还是高于室外，少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干脆走出屋子，坐在门槛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外面。

还有一段时间的路程就终于到墨家机关城了。

就在他一个人发呆的时候，隔壁房门也打开了，那个女孩将两个袖子高高的卷起，露出白嫩白嫩的胳膊，一边用力用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扇子拼命的扇着风，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没有空调的第n天，太难了太难了，到了墨家机关城一定考虑考虑和班大师设计一个制冷设备！”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古代的人到底是怎么熬过夏天的？！”

女孩一边拼命扇着风，一边来回踱着步，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本来在门口吹着风的少年已经心静凉了三分，被她这样一搅和，那三分没了，更热了七分，于是忍不住的说道：“范师傅说过，心静自然凉，你这样只会越来越热。”

女孩似乎现在才发现门前坐着一个人，听闻难得十分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盘起来，两只手放在两个膝盖上，背挺得直直的，闭上眼睛。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少羽看着这个有如寺庙的和尚打坐一般的女孩，摇了摇头，挥动袖子扇着风，不远处的草地上，蛐蛐声此起彼伏，偶尔几只萤火虫飞过，隐隐若若，天空上繁星万里，不见边际。

（修改于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