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微黑。

挟恩图报？她也真够丢脸的。要挟恩图报，也要挟他的。这样才够好！

不知为什么，梅香即便隔着一段路，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许是带路让他不快？

梅香越发小心翼翼。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停下，转身望着她。

梅香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雪飘落。

他的发上，她的发上都落了许多雪。

她抬头，细长睫毛闪了闪，有些摸不到头脑地望着他。

他很奇怪。

人奇怪，行动也奇怪。

他直直地盯着她，似要把她定在树上。

宽大的长袖抬起。

他把那只圆圆的灯笼抬到与她的嘴唇同等的高度。

这是要跟她说话？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大礼貌？

一般人说话也不需要靠那么近吧？

关键，他为什么要紧紧盯着她的嘴唇看？亦或者是她的错觉。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原因，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唇上一粒黑痣在烛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

利落地撤回，人站离她远了五六步的样子。

梅香愣了愣，他刚才做了什么？

很奇怪。

男子指了指他身旁的一棵光秃秃的树，因为下雪的缘故，此时树旁挂着一些零落的小雪堆

“姑娘，路难认，不妨记一些好认的东西。”

梅香怔怔地点了点头，听从了他的话。

他是一个爱说实话的奇怪的人。

只是什么东西好认？他并没有讲清楚。

许是因为他说好认的东西，她并不一定会点头同意。

好认的东西是什么呢？

梅香站在路中英，左右看看。

先来不记路，是因为，总有人会领着她回去，王爷或者小显，她不担心也不怕会迷路，可是现在，同那时不一样了。

目视前方，雪还在下着。

她很无能，暂时没有找到好记的东西。

男子匆匆行走。

她一时难以跟上，只得一路小跑过去。

因为小跑，她有些气喘吁吁地。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他稍微停了下来。

侧脸望着一旁的树木。

梅香看去。

他正好望向这边。

即便是黑夜，梅香也察觉到他们两目相对了。

他随即偏头，见她近了，开始迈步向前走。

雪还在下。

数也数不清的雪落在梅香的面前，她伸手，冰冷的雪花触碰到冰冷的手。

谁也不比谁暖和几分。

梅香对着手哈了哈气，想要汲取一些温暖。

收效甚微。

昏黄的灯光下，男子在她前面一深一浅地走着，留下一个个脚的印记。

梅香盯着那印记，忽然间，今天的感受好像不同了。

或许，这个世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她扯了扯嘴角。

男子的脚很大，所以当她的脚试探性地踩上去的时候，那被踩着的雪坚硬了许多，脚放在这脚印上竟绰绰有余。

原来脚大是有好处的。

虽然她的脚不能盈盈一握，可说不定某日，她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带着另一人走过难走的雪路。

她的脚可以为另一人趟平去路。难道这不是好事一桩？

现在，梅香托他的福，鞋子少沾了许多雪。

她的鞋子本是布鞋，因为下雪的缘故，已经有些潮湿。

她原想着不管不顾地踩过去，可是却担心冻伤后，又要瘫在床上好久，这才迟疑地盯着男子的脚印，许久，试着踩上去，果然轻松了许多。

男子的步伐先来很大，后来，无意间扭头瞟了一眼她的动作后，便慢慢小了许多。

她有些过意不去。

远远地对着他说：“公子，你按照你正常的步伐就可以了。”

不用太过在意她的想法，只有这样，她才觉得相处的舒服。

他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一样，冷冷地说：“我正常的步伐就是这样的。”

“……”梅香取消自己刚才感动的想法。

他爱说实话。或许她多想了。

一路无话。

她不爱讲话，他更不像一个会讲话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梅香则在熟悉了一旁的路的情况后，想到了以树做好认的东西来记路。

她不知道旁人是怎么记路的。

她知道，此刻这种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其他的渐渐被雪淹没，唯有树还高高挺立着。

许久。

终于到了梅院。

梅香望着简陋的房间，顿感亲切。

这是她住的地方。

在大门的屋檐下，她抖了抖身上的雪。

男子站在一旁，没有去抖身上的雪。

他静静地看着她。

梅香抖完身上的雪，见他没有动作，以为，他是想让她帮忙抖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梅香的错觉，他身上的衣衫上竟然没有雪。

这……不合常理吧？

同样在雪中走，她身上落了一层的雪，冻成狗，而他身上竟然毫无雪的痕迹。他这个样子就像从艳阳天中走过一样。

梅香纳闷。

伸出帮忙拍落雪的手迅速收回。

她略微尴尬地笑了笑。

男子看着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也没有动脚离开的意思。

或许，他是在等她先开口表示谢意。

冻了那么长时间，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听到。不管是对于谁，都觉得对方好没有礼貌。

梅香不想被人说自己没有礼貌。

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略干的嗓子。

透过半开的门，梅香指了指院落：“公子，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大寒天的，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得风寒。

男子皱眉，她当他这么脆弱？

他岂是那种惧怕风雪的家伙？

轻哼了一声。

梅香尴尬，这……

她能直接当着他的面关门吗？这句话，再怎么不合适，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轻哼啊。

这让她怎么接？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他的轻哼，不能当成常理来看待。梅香想，或许他在提示她什么？

提示什么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条规矩。

因为这条规矩，她被罚抄书抄了一个月。

现在想想，仍然是一个噩梦。

梅香眼中暗淡了许多，她想若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即便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也会处理得有礼有节。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做，她只有顺着自己的想法来了。

她是女子，他是男子。

她似乎忘记了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