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玉自小本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在岭南时，就跟个男孩子似的漫山的乱野。为此，柳慕容没少训她，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她有时甚至就故意唱反调，就喜欢看柳慕容气的跳脚。

可是气的跳脚的柳慕容也不放过她，骂不听打又舍不得打，只有漫山遍野的追着。

那是些多么甜蜜的日子！

可是后来，柳慕容走了。走了不说，还一把火把那些都烧成灰烬。绝情至此，不过是为了回到岭南后好娶他门当户对的如花美眷！

还有长安街头的胎动，母子俩的生死劫难。林林总总，无不是脱胎换骨大劫。李小玉只觉自己犹如死过数次，把那些个跳脱的性子便全数收敛了起来，换了个人般，只想就躲在沈府，伴着儿子安静度日。

沈重山提起冬至这天带她们游云寺赏梅，她本不是太愿意动弹。但是看着两个小家伙欢喜雀跃的样子，又不忍拂了他们的意，便应下了。

这日沈重山本是伴着她们一起来的，可行至半道，沈掌柜派伙计追了上来，好象是生意上出了点状况，需要他回去处理，于是他半路打了转。

因李小玉不喜太多人围着，这日伴他们上游云寺的除了数个小厮及马车夫外，便只有云妈妈和秀儿。

岭南的冬天是很少见到雪的，哪里能看到这些。李小玉带着孩子穿行在游云寺的梅林中，见着如此美景，也不由惊叹连声。

这儿的山虽不如岭南的山层峦耸翠，但掩在白雪之下娟秀绵廷，衬着那大片殷红的梅花，倒也好看的紧。

两个孩子更是欢喜的手舞足蹈，挣开秀儿的手，撒着脚丫子在梅林中疯跑。她跟在身后不住声的喊着，他们仍是撞到了别人身上。

莫宛如被一个孩子撞的一个踉跄，那跑在后面的孩子收势不住撞在前面的孩子身后，晃了晃便一跤跌在了雪地上。

紧跟着她的樱花忙扶住了她：“小姐，您没事吧?”

一旁的桃红是个火辣性子，已忍不住大声咧咧了：“真是的，这谁家的孩子，也不看着点。”

隆隆冬日，两个孩子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可爱的虎头毡帽，越发的笨拙。

“弟弟，起来呀。”那个站着的孩子费了老大的劲儿，也没能把跌坐在地上的孩子拉起来。

莫宛如止住桃红的抱怨声，蹲下身子去扶那个跌倒的孩子。那孩子任她拉着，仰头呆呆的望着她，突然开口道：“哇，这个姨姨，你好漂亮呀。”

桃红跟樱花不由“吃吃”笑了起来。桃红笑骂道：“瞧这小色鬼，这么点就知道看女孩漂亮了。”樱花跟桃红顶嘴：“咱小姐本就生的漂亮好看，只要长眼睛的谁看不出呀。”

莫宛如本是心情郁结，此刻竟被这个小小的孩童一句话哄的失笑出声。她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子身上沾着的雪花，又捏捏他冻红了的脸蛋，温声道：“宝宝，你也很漂亮呀。”

那个小人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莫宛如主仆三人再也忍不住，均捂嘴笑起来。

旁边的孩子拉拉他：“弟弟，娘过来了，走啦。”

那孩子牵起哥哥的手，跳起冲正走过来的李小玉叫道：“娘。”

然后又眨巴着眼睛炫耀的跟莫宛如说：“我娘也很漂亮呢，我当然就漂亮啦。”

走过来的李小玉笑了起来，摸摸儿子的头：“有这么夸自个的么。”

又冲莫宛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孩子太顽皮了，没撞着你那儿吧?”

莫宛如摇摇头：“没事儿，夫人好福气，这两个孩都好可爱。”

李小玉一手牵着一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是太调皮了。”

“小姐，咱们去那边转转吧。”桃红低声说。

莫宛如点点头，又冲李小玉微一颔首，在两个丫头的扶持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

李小玉目送着她身影远去，只一个背影都娉婷袅娜的，如风拂动着的三月柔柳，说不出的好看。

李小玉看的出了神，这就是长安的大家闺秀吗？柳慕容要娶的大家闺秀或者便就是这般模样？

一侧首，便见一旁的小丫头秀儿也呆呆的，微张着嘴，喃喃道：“这是哪家小姐呀，生的可真好看。”

云妈妈接口道：“你以为是谁？这就是莫太傅的孙女。”

“帝师莫太傅？”

“当然了，这长安还能有第二个莫太傅吗?”

“难怪了，这长安第一美还真是名副其实。”

两人在一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丝毫没注意道一旁的李小玉脸上已褪尽了血色，摇摇欲坠，那牵着儿子的手越握越紧。

还是云帆发现了母亲的异样，仰起小脸问道：“娘，您怎么了？”

李小玉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有点不舒服。”

君阳也担心的叫：“娘……”

李小玉蹲下身，给云帆理了理衣领，又抱了抱君阳，亲了他一下：“你们就在这儿玩会儿，娘去那边歇歇就好了。”又叮嘱林妈妈与秀儿，“看着点儿，别让他们乱跑，一会又撞着人了。”

秀儿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玩性正大，连连点头：“是。”又弯身对两个孩子提议说，“小少爷，表少爷，咱们堆雪人玩儿吧。”

两个孩子一听有玩的，乐的跳起来，拍手笑着：“堆雪人啰！堆雪人啰！”欢喜的早把母亲的那点异样抛之脑后了。

林妈妈心里本就对李小玉存有隐隐的不满，只不过迫于沈重山的威压不敢明露出来，这时也懒的去管她，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盯着君阳玩儿。

梅林疏疏，雪光耀眼，李小玉踩着松柔的积雪一步一步穿行在苍苍梅树间。那以为已经结了疤的伤口，撕扯开来，却仍是鲜血淋淋。

而就在不太远的地方，柳慕容穿过游云寺的后门，一步一步正向这个方向缓步行来。吴明等人挤眉弄眼的故意落在了后方，毕竟人家是佳人有约。

柳慕容进入梅林不多远，便被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给吸引了去。他顺着那声音走了过去，见梅林的空地上，一个小丫鬟正带两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堆雪人呢。

三人已堆出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子，秀儿冻地都僵了的手捧着一个圆圆的雪球往雪人的身子上安放，可一松手，雪球就咕噜噜的滚了下去，君阳和云帆乐的跳脚大笑。

秀儿只有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再放，可一松手，又滚了。如此两次三番的，两孩子也着了急，云帆嘟起嘴巴：“秀儿，你笨死啦。”君阳“蹬蹬”的跑到云妈妈拉着她胳膊撒娇：“云妈妈，你来嘛，你来嘛。”

云妈妈双手笼在袖筒里，连声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饶了我吧。这冷的够呛，我可弄不了这个。”

君阳无奈，又奔回云帆身边，秀儿气馁丢了雪球。两兄弟头碰头的商量起来，君阳说：“找娘?”云帆连连摇头：“娘不舒服。”

两个孩子同时跟大人似的叹着长气，柳慕容看着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引的两个孩子同时转身看向他。

云帆跟君阳看看柳慕容，又相互对视一眼，君阳低声说：“找他?”云帆：“娘说了，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讲话。”

君阳：“你刚才还跟那个姨姨讲话了。”

云帆反驳道：“那个姨姨漂亮。”

君阳看了看柳慕容，不服气的说：“这个叔叔也漂亮，不是坏人。”

柳慕容忍不住又笑了，走过来随手捡起雪球，使劲把它按压到身子上，又抓了几把积雪拍在相接住：“好了。”

云帆拍着手叫：“哇，叔叔你好厉害。”

君阳摇着秀儿的手问：“秀儿，头安好了，再怎么弄?”

秀儿陡见着如此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早羞红了脸，低着头扭扭捏捏的，哪还有心事去管雪人怎么弄。

柳慕容四处张望了下，用树枝给雪人安上了眉毛，用石子给雪人安上了眼睛，又随手摘下一朵梅花，插在了嘴巴的地方，红红的梅花镶在洁白的雪团上，倒也好看的紧。

君阳微微张着小嘴巴，满眼钦佩的看着柳慕容。云帆围着雪人转了个圈，歪着头想了下，掂起脚去够梅枝。可个子实在太矮了，连够了几下也没够着，便去扯柳慕容的衣角，指着梅枝叫道：“叔叔……”

柳慕容低头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不由心生欢喜，温声问道：“要那枝花?”

云帆连连点头：“嗯，娘喜欢。”

柳慕容摘下花枝递给他，云帆拿着动作笨拙的把花枝插到雪人的腰间。柳慕容心念一闪，又摘下了几枝梅枝，三下两下的就编成一个花环，他把花环戴到雪人的头顶。

雪人脸上的梅花圆圆的，像是咧着嘴巴对他笑。恍惚间，雪人幻化成了李小玉，头戴着花环的岭南少女，对他笑的一脸天真娇憨，他不由也微微笑了。

一阵风吹来，梅树上的积雪伴着花瓣纷纷扬扬，飘舞游曳，迷了他的眼。他眨了眨眼，再次望去，哪里有什么李小玉，眼前只有一个冰冰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