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欢喜的奔了进来，围向柳慕容。李玉被她们挤着，慢慢的徒墙边。

所有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像她是一抹幽灵。

她靠向墙面，也觉自己就像是一抹幽魂附在墙面上，俯视着这间华丽的房间，柳慕容与莫宛如的寝房。

一色的红木家具，高及墙顶古朴大气的衣柜玳瑁彩贝镶嵌着半人高的菱形铜镜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大红漆雕牡丹的首饰盒及几样随意丢放着华美精致的宝石凤钗耳环精致的雕花窗桕，垂挂着碧青色云罗绸帐幔如水样微微荡漾居中檀香木的雕花大床，大红锦被鸳鸯枕衾。

一屋子的都围在柳慕容的床边，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莫宛如已从失态中回神，正吩咐她的大丫鬟元儿去厨房把一直熬着的浓粥送来。

柳慕容刚醒，还吃不了别的。

柳慕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一片迷糊。

他明明记得自己好像是岭南，他刚刚还听见李玉唱歌来着，他的鼻端甚至还残留着李玉身上干净的不带任何脂粉香气的清香……

好一会儿，记忆才一点点在脑中串联起来，岭南与李玉似不过是他做的一场迷离的梦，早就成了过往。

他怔忡恍惚地盯着莫宛如，这个端庄娴静美丽的女子才是他如今的妻子。

莫宛如似有所觉，回头对他莞尔一笑，又低声交待了元儿几句，示意她先下去，然后又坐回床边，温声问道：“慕容，你感觉怎么样？”

李玉靠在墙面上，看着柳慕容与他的妻子四目相望。

房间里散发着如麝似兰的幽香，李玉无比清晰的忆起，她进柳公府的第一晚，在柳慕容身上闻到的便是这个香味。

柳慕元本就一直坐在轮椅上待在柳慕容的床边，柳慕容醒来后，他与薛太医简单交流了几句，薛太医便笑着跟柳老夫人及莫宛如道：“五爷刚清醒，需要安静。再，先前的药方不能用了，老夫也还得给五爷细细诊治，好调整方子……”

“应该的，应该的。”柳老夫人喜滋滋的道。

已有机灵的大丫鬟开始清场，陪着笑请香秀、萍儿、菊儿三位姨娘去外间喝茶，就连柳老夫人，也在丫鬟相扶下，准备先出去……

一个姿色出众的丫鬟过来，应是莫宛如的陪嫁大丫鬟，客气却又疏离的轻声道：“玉姨娘，您请……”

李玉知道，在长安，富贵人家正妻的陪嫁丫鬟都是给男主人准备的侍妾。就象沈重山，有好几个房中人都是其嫡妻带入沈府的陪嫁丫鬟。

她不由看了那丫鬟好几眼，确实漂亮，柳慕容可是真有艳福啊。

她讥讽的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笑自个儿还是在笑他。只是在转身出房门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侧过了头，隔着他的奶奶与他的大哥，隔着他贵气逼气的娇妻，隔着他的三位如花姨娘，隔着满屋子娇俏的丫鬟，向她遥遥望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滴在黄麻纸上洇开的两团厚重的墨渍。

岭南之地贫瘠苦热，当地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见过笔墨纸张。

因她阿爹是郎中，每日都要开方子，家中倒常备着那些个东西。用不起上好的宣纸，便用着粗糙的黄麻纸。

农活干完了，闲暇无事时，柳慕容便会教她写字。

他靠在她身后，右手包着她握着笔的手，他的鼻息就在她的耳边，她几乎半偎在他的怀郑

少女的心，如受了惊的鹿般乱跳，笔尖抖着，抖落墨汁滴在黄麻纸上，须臾便洇开成大大的黑乎乎的一团。

他还教她念诗。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鹤鸣于九皋，而声名于野。

如月之恒，如日初升。

……

她如呀呀学语的童子，跟着他一字一句的念，却不知其意。

只有满腔初开的情思，似后山疯长的野草，不可抑止地漫的满山遍野都是。

后来，阿爹意外去世了。

他们在阿爹的病床前拜霖成了亲，又在阿爹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夜圆了房。

他在他们缠绵悱恻消魂夺魄之际，在她耳边深情的低语。

“在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教她的许多诗词她都不太懂，可唯有这一句，她一听便明了，把它深深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并为了这一句，跋山涉水数千里！

后来在沈府，沈府有个大大的书房，她虽带着两个孩子，但丫鬟婆子一大堆围着，她并不忙碌。

于是很多时候，她便窝在那间书房里看些杂书传记什么的。

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了柳慕容许给她的这一句诗词：在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帝王许给他的宠妃的。

那个帝王让他三千后宫佳丽虚置，待他所爱的人食则同席、寝则同榻的专宠，甚至为她荒废了朝中正事。

那真是不尽的柔情密意道不完的矢志不渝。

可是再后来，那位帝王终还是为了他的家国下，亲口下旨，吊死了她！

她记起来了，那句“在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后一句，原来是，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色将黑，愈发阴沉沉的了，又有鹅毛般的雪花零零星星的飘落。

李玉伸手，让那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郑那雪花一入掌心，不消片刻便消逝不见了，只余淡淡的冰凉。

岭南的冬是没有雪的，她第一次见到雪花，是那一年，跟着孙永鸿的商队从岭南到长安的路上。

从岭南出发时，虽已入秋，还很是酷热。向北走着走着，似乎只在一夜之间，气突地就变凉了，然后就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他们于是便从岭南的青山绿水之中走进了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

这一年的长安已断断续续的下了多日的雪，柳公府的那些楼台亭阁，花园榭，弯弯绕绕的径，均为积雪所覆。

偌大的柳公府被茫茫白雪覆盖，象是岭南到长安途中的茫茫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