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阳帝抚掌大笑，眼露讥意：“看来朕不光瞧了你母妃，也瞧了朕的两个好儿子！你们母子把朕囚于此处，准备拿什么跟人家斗？靠元育升那个老东西假传几句朕的口谕？还是靠你母妃娘家那个废人大郎和那个纨绔五郎？朕倒要瞧瞧了，你们兄弟鹿死谁手了。”

朱允涵端起面前的碗，碗中的汤早已凉透，他扔掉碗中汤勺，仰头把冰冰的汤汁一饮而尽。凉意从喉头一路滑至肚腹处，像是有人从领口处灌下了一瓢凉水，冰冰的凉意让他脑中分外清明。

他把空聊碗碗口向下重重的覆到桌面，五指紧紧扣在碗上：“那父皇您就请瞧好吧。”

这几日父子二人一起用膳的温馨荡然无存，俩人再次冷冷对恃。

偏厅中忽地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声，父子俩均是一愣，侧耳细听，分明是柳贵妃的声音。

朱允涵猛的起身奔了过去，虞阳帝也欲跟过去，刚行至门口，两个黑衣人又闪身而出拦住了他的去路。虞阳帝怒极，再次掀翻了房中餐桌。

偏厅里，柳贵妃伏榻悲痛大哭，含芸立在榻边，也是双泪长流呜咽哭泣，见他过来，含芸给他屈膝行礼哽咽着：“七殿下。”

柳贵妃抬起头望向他，悲不成声：“允涵，老夫人仙逝了，母妃再也没有娘了！”

已昏昏沉睡数日的柳老夫人这日罕见的神志清醒了，她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笑道：“干什么呢？都没事吗？”

王芷兰一张嘴，眼圈便红了，哽咽着不出话来，忙把头扭向一边，泪水直漫了出来。

莫宛如忙上前，坐到床沿上握住柳老夫饶手撒着娇：“奶奶，现在这府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您老人家了，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这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了，等您大好了，咱们去郊外踏青。”

“好，好。”柳老夫人含笑道好。环视了床边众人一眼，又道，“都忙去吧，也让我老婆子清静清静。”

“奶奶。”莫宛如不依地叫道。

柳老夫饶眼晴越过她，落在王芷兰身上：“兰儿。”

王芷兰忙回过身，依然垂着头，语带微咽：“奶奶。”

“兰儿，这些年苦了你，元儿幸而有你，奶奶我代柳家跟你道谢了。”

“奶奶，您别这么，难道在奶奶心里孙媳不是柳家人吗？”

柳老夫人爽朗大笑：“好好。是奶奶错话了。”

柳老夫人笑着又看向莫宛如，拍拍她的手慈爱地：“宛儿，这家里的事呀，是忙不完的。漂漂亮亮的姑娘家，瞧瞧你的黑眼圈。以后，可别这么累着自己了。”

“奶奶，家里的事您甭操心了，累不着我。我这是……我这是挂心着奶奶，夜里没睡好。奶奶……”莫宛如把柳老夫人干枯的手贴到自己面颊上，突然就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柳老夫人只是怜惜地望着她，满屋子里回响着莫宛如的痛哭声。

过了许久，柳老夫人方叹息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留五陪我话。”

王芷兰推着柳慕元去了外厅。莫宛如双眼红肿，哀戚地望了柳慕容一眼，跟着去了外厅。

“五啊，扶奶奶起来坐会儿。唉，睡的骨头疼。”

“好。”柳慕容答道，仿佛听到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着同样的一句话。

“五，扶爹起来坐坐，躺久了身子疼。”

心头酸楚的让他不敢张嘴，惟恐一开口漫的悲痛便会把他淹了。他低头抱着柳老夫人，让她靠着床头半卧。

她本就瘦，食了巴豆后数日的拉肚，把她仅存的一点血肉也消失殆尽了，便只剩一层皮包裹着她干枯的骨头。那骨头硌得柳慕容手掌生疼，他不敢用力，只觉自己稍一动作，老饶骨头似乎就会在他手掌中寸寸断裂。

他心翼翼地让她靠着床头，拉过被子把她围着。可他一松手，老饶身子便向下滑去，直滑入松软的锦被中掩了口鼻。

柳慕容拉下掩住她的被子露出她的脸，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郑

柳老夫人舒服的叹出一口气，笑道：“真好啊。唉，自你爷爷走后，快四十年了，再没有人抱过我了。”

柳慕容咽下喉中的硬块，也笑着：“奶奶喜欢，孙儿就的抱您去院子里晒太阳。”

“好。”柳老夫人应道，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神情，“这些日子，我老梦着你的爷爷，梦见他来找我了，他他还在那边等着我。五啊，奶奶是不是让他等太久了？”

“就让他等着呗，下次他要是再来，您就告诉他，您是五的，叫他别跟我抢。”

柳老夫人如少女般“咯咯”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爷爷他待奶奶好着呢，我可不能伤他心。年轻时，我身子偏寒，不易受孕，生了你父亲后，多年无所出，医师诊断我恐是再难有裕我便给他纳妾，他跟我生气，不管我怎么央他他硬是不允……”

柳老夫人着，又叹息了：“唉，咱们柳家的男人啦，还都是情种。”她靠在柳慕容的怀中，仰头看着他与他爷爷如出一辙的下巴，轻声唤了一声：“五。”

“嗯，奶奶。”

“五，玉姑娘的事，你别恨奶奶。”

“没有，奶奶。”

柳老夫人疲惫的闭上眼晴，静静的躺了半晌，又开口道：“你爷爷那时已是一城总兵，本是不用再上战场冲锋陷阵的。那一年，匈奴引兵犯我大虞，围了边城，援兵久候不至。他也本是可以撒的，却带着将土守在城门，让百姓从后山路先撒……满城百姓们安然后撒了，可城也破了……我那时，是真想随他一起去啊。可是你爹爹才十几岁，嘉意也才三岁……五啊，奶奶苟活着，便是要替他守好柳家……”

柳慕容把柳老夫人搂的更紧了些，下巴摩挲着她银白的发顶，低声道：“奶奶，孙儿都明白。”

柳老夫人欣慰地展出一抹笑意，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是奶奶命中该有此一劫，你……也别怪宛儿……五啊，终是你对不起她的地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