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刻，这位大虞威震三军的老将军却是诚心实意敬称柳慕容“国公爷”。

“使不得。”柳慕容忙起身相扶，“您过誉了。你也知道我从就不成器，那些个正经的世家子弟都耻于我，就交了些不入流的朋友。再，苏家势力太过强大，硬对硬就算能成，那代价也太大零，不得只好使些下九流的手段了。”

一老一相扶着相视而笑，一旁的莫太傅抚着他几缕山羊胡子，看着柳慕容，怎么看怎么满意，更是老大开怀。他都忘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直着脖子跺着脚恨不得剥了这子的皮。

窗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叫声。

柳慕容精神一振，大喜看向王老将军：“来了。”

王老将军点点头，拍手高叫：“让来人进来！”

片刻后，一身灰衣相貌平凡之极的孟林明疾步进来，冲柳慕容俯身下拜，声音满是喜悦：“五爷，兄弟们幸不辱使命。”

“好！”柳慕容看向王老将军：“您的尖刀该出手了！”

月明星稀，苍穹如幕，三佰尖刀儿郎如刀锋林立于夜幕之下柳氏家庙前。

柳慕容起身，扶了下头上的头盔，让它戴的更为端正。

“五。”王老将军看着他，担忧地叫道，“五，还是我去吧，你这从没上过战场……”

柳慕容放下扶头盔的手：“别介呀王伯伯，上战场提刀砍人这事嘛我还勉强能试着干下，但接着需要您干的事，我还真干不了。”

“需要我干……干什么？除开那处，别地又没仗打。”

柳慕容冲王老将军痞痞一笑，竟流出几分无赖的模样，指指京城方向：“我把那折腾的成一团糟了，这残局可指着您老收拾了，这个我是真干不了。”他着，又转向莫太傅，“爷爷，朝中之事就有劳您和各位大人了，这个我也干不了。”

他无奈地一摊手苦笑：“你们瞧瞧，我这个长安第一纨绔，除了跟着尖刀将士们滥竽充数混水摸鱼外，还真是什么也干不了。孟林明，”他沉声吩咐，“待我走后，立马送各位大人从秘道入宫。”

“是，五爷。”孟林明答道，却不敢抬头让柳慕容看见他眼中的泪光。

柳慕容深深吸了口气，侧耳细听旁边传来的诵经之声，心中一片安宁。

家庙之外，三佰大虞最英勇的儿郎在等着他，等着随他去赴一个今生必赴之约。

那是他作为战神柳文轩之子的宿命之约！

“走了。”

柳慕容大踏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冲身后众人挥了挥手。

莫太傅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向前跨了一步，又转头望向王老将军。他虽不懂军事，但他识数。三佰对四万或者不止四万，纵是再骁勇善战，怕也不过是如一锅热油中滴入的一粒水珠。

尖刀是柳老国公所创，柳老国公给了他们更广阔无垠施展身手的地。大虞将士数百万，却只尖刀三佰，那是军人中最至高的荣耀！在柳老国公离开的十年间，有人因伤退役也有新鲜血液补充加入。但唯一没变的是，对于尖刀来，老国公就是他们的神，不论他是生是死在与不在，那都是他们所景望的信仰！

事隔多年，众尖刀儿郎恍似又见着了老国公虎虎生威地向他们大步行来，他们的背脊愈发挺的笔直，只泪水不觉润了双眼。

柳慕容立于尖刀前，所有人都望着他，他甚至在他们的双眼中看到孺慕之情，他知道他们不过是透过他望着他的父亲。

若是他的父亲在此，此时会对他们些什么？会如何铿锵有力地鼓舞士气？

可是，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也不配由他来。这儿站着的每一个人都要强于他百倍。

众高僧的吟诵之音声声入耳，似山涧激昂，似鸟语喧阗，似人声鼎罚

“虞阳二十五年朔方之战，奸相苏裴宁、皇二子朱允明军中安插内奸泄行军路线，致我二哥与二万将士埋骨异域。”那虽不是他们所为，但此时这黑锅就由他们背了吧。

“虞阳二十九年居庸之战，皇二子朱允明为剥我父兄军权，设计引我父兄回京。趁我父兄回长安之际，勾结匈奴提顿引兵犯我居庸关，又致无数将士血染黄沙。”

“这一次，他们更是倒行逆施发兵夺宫。就为了他们的一己之私，又将会有多少我大虞大好儿郎无辜丧命？”

数丈之外，高僧们的吟诵与他的声音相应相和，又渐转温软婉转，似母亲抚儿的低喃，似岭南儿女情长的呢哝。

“母亲。”他无声呼唤。

他的哥哥们死了，他的母亲伤心失魂再也不会认得他了，这样也很好，母亲便不会再为他伤心了。

他聆听着那悠扬的吟诵，抬起左手抚着胸口。那儿柔肠百转，相思成疾，丝丝缕缕绞成结，此生怕是终不得解了。

“他们让我们的母亲再等不到儿子回家！让我们的妻子再不能有良人相伴！让我们的儿女再无父亲可依靠！”

“那是我柳家的家仇，更是我大虞将士们的血债。是仇咱们得报，是债他们得还！”

“你们是大虞最英勇的儿郎，是我父最为自豪的孩子，是我柳慕容的兄弟。”他望着众人微微笑，“这一次，就允兄弟我自私一回，请诸位兄弟们助我，咱们玩票大的。”

家庙之内，夜风入室，烛火飘摇。

莫太傅泪眼模糊地望着王老将军：“将军，非得这么着么？”

王老将军咬着牙帮子，两腮边的胡须根根怒发须张。他沉思片刻，招手唤过龙三等人。

“我知道你等四人皆是身手撩的好汉，老夫我在此拜托诸位了，请务必、务必护好你们的五爷，等着我来。”

龙三、赵老四、吴明、刘海四人神色肃穆，冲着王老将军一抱拳，转身大踏步出了家庙。

家庙外，三佰尖刀齐齐单膝跪地，向柳老国公，向先他们而去兄弟的柳慕景、柳慕青、柳慕泽拜别。

东方渐白，三佰铁骑迎着晨星风驰电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