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远此时却淡定不了。一只柔软的手轻抚在他额头之上，还沾染上了他的汗液，这更让他无法淡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快速抽回自己的左手，向后撤了几步。

“大夏天的，书阁又闷，你别离我这么近，热！”

说完他逃似的转身便走，脚步如飞，走到了另一排书架后面。

“你看你的吧，我去看兵法了。”

洛风华释然。她倒是没觉得热，不过萧思远是个男孩子，天生火气足，难怪会热成这样。

这点小插曲，随即被她抛到脑后。

如果她再细心观察一点，会发现萧思远耳根乃至后颈，都染上了一片红。

实际上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在心里狂骂自己：你的出息呢？被狗吃了吗？为什么沐风不过和你说几句话碰你两下，你就激动成这样？

他胡乱抽了一本书，强迫自己一字一句在心里念出来，可看了许久，他却一点也没有读进去。

书阁无窗，不见阳光，只有墙壁上固定的发光奇石提供光源。

外头夕阳西下，而此处仍是光源充足，洛风华沉浸书中，一无所觉。

而没看进去半点书，尽胡思乱想的萧思远，也丝毫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不，准确来说，他意识到了时间不早，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心中一种莫名的渴望拉住他。

再待一会也好……

尽管两人各看各的，隔了好几排书架，丝毫没有交流，但萧思远冥冥之中想着，能仅有他们两人同处一室，也是很好的。

终于，看完手中这本，洛风华重重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

这对她来说不是个好结果。

明天再来吧。

她合了书，置入书架，打算回家。

“你要走了？”

洛风华这才惊觉，原来萧思远还在。

她方才精神沉浸书中，竟不知萧思远还没走。

“是啊。”

“我也要走了，一起？”

“好。”

萧思远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该躲着沐风的，自己为何又凑上去呢？

洛风华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她也浑然没意识到，自从大青山种种后，她与萧思远的距离，似乎近了一大步。

两人并肩离开书阁。

学子们早就离去，书院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转暗，但还不到真正夜晚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在这夜色中，近在咫尺的人也看不太真切，朦朦胧胧，罩了一层雾般。

两人并肩走着，没人先挑起话头。如此沉默，若是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一对儿两看相厌却不得不同行的仇敌。

萧思远知道，虽然一言不发，但两人的距离，分明就是变近了。

行到书院大门，除了守卫，还多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阿风！”

“玉容？”

柔婉少女带着个小丫鬟等在门口。

习武之人目力惊人，隔着老远，洛风华也能看得到大门口的徐玉容。

萧思远也一样，即使夜色灰暗，他也能捕捉到沐风脸上那种欣喜。

徐玉容！

怎么又是她？

他眼看着沐风甩下自己，径直走向了他那师妹身边。

洛风华惊讶之下，只顾着和徐玉容交谈，完全忽视了萧思远。

“你怎么来了？天色暗了，不安全。”

徐玉容娇俏一笑：“你呀，就是爱担心。这才刚天黑，只是你们学堂这偏僻罢了，前面的街上可灯火通明的。况且，我明明是天还亮着的时候就等着你的，谁知道你竟出来这般晚。”

“那你岂不是等了很久？”

“还好，不久。倒是你，是不是忘了，说好要到家里吃饭的。”

她这一提醒，洛风华才想起来，前几天云姨母赌气似的，要求她过几日来吃饭，而她这几日忙于查阅典籍，竟把这事忘了。

“就这么等着我？那二老岂不是等了很久？”

“午饭吃得晚，还不饿。他们真饿了自己会吃，哪会傻等你？”

“你呢？”

“还好，不过你再不快走，我可真要饿着了。”

眼看着前面两个人交谈甚欢，徐玉容还时不时去扯沐风的衣袖，萧思远心情不佳。

还是未婚夫妻，又不是成了亲，没必要那么亲昵吧？

萧思远甚至不想承认“未婚夫妻”这四个字。

既然不是夫妻，变数可就多着；就算成了夫妻，焉知就能长久？

想到这，他忽地被自己这危险想法煞到了。

他一拍额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而就在他恍惚这会儿，洛风华已经打算和徐玉容离开了。

“咳！”

这一声假咳真是生硬无比。前方两个人才记起，这个地方还有个别的人。

傍晚光线昏暗，徐玉容也没注意洛风华身边那个人，此刻才发现是萧思远。

“是你！”

这张讨厌的脸她怎么会忘得掉。

不就是那天那个登徒子，风华的死对头吗？

她满脸戒备看向萧思远：“你又想干什么？”

萧思远满脸嘲讽：“提醒你们一下，这儿可不止你们两个人。两位爱拉拉扯扯，也请适可而止，小爷可是正经人，别污了小爷的眼。”

这话将性情温和的徐玉容都刺激出了怒意。

什么叫拉拉扯扯？什么叫污了他的眼？

这是暗指她行为不端咯？

洛风华拉住发怒边缘的徐玉容，叹了口气。

还以为经过了上次种种，萧思远此后就该消停了，想不到对这一套还是乐此不疲。

“萧兄别开这种玩笑了。几位守卫大哥也看在眼里，我与师妹方才行为坦坦荡荡，绝无逾矩，你又何必嘴上污人清白？”

萧思远既委屈又庆幸。

委屈的是方才沐风还连名带姓直呼他，现在就改成一个疏离的“萧兄”，怕是见了心上人，就把他忘到脑后了。

庆幸的是，上次他对徐玉容乱说话，沐风气的想杀人，这次说的可比上次过分多了，他居然能容忍自己。

这是不是说明，沐风对自己，还是有些不一般了。

“坦坦荡荡？我看你一见到你师妹，就丢了魂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我这个大活人忘在脑后。让人心寒。”

他话里甚至有微不可察的醋意。

洛风华可没听出来，更想不到。

她只是以为，萧思远想必被众星捧月惯了，突然被人忽视，这才心情不好。

他往日咄咄逼人，难道是因为这个？

……倒还挺可爱的。

洛风华轻轻点头致歉，罕见地服了个软：“是我无礼，还请你不要计较。我和师妹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这哄人般的温声言语，倒叫萧思远不知所措了。他呆呆望着两人背影，心情既透着甜，又泛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