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
林高寺和姚元龙忙活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回来了。
正虚盎一脸担忧的神色,不过看见这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损伤,便也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
他询问道,问的是学生们的情况。
程池也跟过来了,他显然是一晚上没有睡着,稚嫩的脸上挂着猩红的双眼,十分疲惫。
这孩子一晚上接连受到惊吓,加上没有休息,令人很是担心他的身体。
不过好在他平时在林高寺的炼体课上也没有偷懒,奋发图强地学习了挺多,身体还是能够扛下去的。
林高寺先是深深地看了程池一眼,然后叹气,摇摇头。
“找不到人了,所有学生的家里,除开那两只狗妖兄弟还在主人家好好地,其他的,都已经不见踪影。”
林高寺说道,这也是他意料不到的情况。
程池目光一空,仿佛没了灵魂,直接就坐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姚元龙也不说话了,昨晚上的事情,他可算是亲身经历,场内再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昨晚上的武定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虚盎想安抚一下这个失去家人的孩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自幼也是无父无母的。
若不是靠着邻里的帮助,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运气,考入三大学宫,又碰到了待自己如父如母般的师父,也体会不到什么是家人。
他虽然无父无母,却是懂得失去了家人,该有多么的难受,因此,他可以想象出,以后这个孩子该要背负着怎么样的心情活下去。
“元龙,拿过来吧。”
见此,林高寺对身后的姚先生说道。
姚元龙从背后的竹囊里,拿出一袋东西,用蓝色的布裹着,林高寺接过,将其一层层地打开。
原来,全都是布鞋。
一双双都放置在地上,总共有六双尺寸不一样的,外加四双尺寸最大的鞋子。
程池的眼中忽然又有了光,他看着这些鞋子,目光湿润。
“这些,应该是你家里人给你制作的鞋子吧,你今年十二岁,还有六年就要成年了,你今后到成年的每一双鞋子,家里人都为你准备好了,还有这另外四双,大抵也是给你成年之后整备的,收着吧,小子,以后学院就是你的家了,别怕,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林高寺说道。
收养一个孩子不是容易的事情,他这么多年也不愿意成家,就是因为害怕被家庭束缚住了,他害怕回到小时候,每一个家人都变成了工具一样的存在,那样的童年,给了林高寺极大的身影,也是因为需要干大量的活,所以他在星元学院的时候,才去学的炼体术,不然的话,他现在就已经有很多孩子了。
不过,几十年过去,他没有被家庭束缚住,反而心甘情愿地被自己一手建立的学院束缚了。
这学院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学生,都是他所珍惜的。
所以,理所当然,程池也会被他当做最疼爱的孩子。
程池抱着他家人留下来十双鞋子,紧紧地抱着,不敢松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在说着一些什么,但是因为喉咙被什么噎住了,导致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林高寺走上前去,抱住这孩子。
听着这孩子的嚎啕大哭。
没有谁上去叫他不要哭了。
哭,是孩子的权利,等他不再哭的时候,就是长大成一个男人了。
正虚盎相信,这个孩子以后的成就也不会低,不过,就算没有什么成就又如何。
又不是谁都要成为沈青神捕和城候师兴文那样,才算是成功。
快活潇洒,又有何不可。
武定城在抬头就可看见的视野里欢舞着,距离他们遥远的未来,似乎也不那么遥远了。
九扶剑抱着自己的双手,又像是抱着自己的双剑。
他今天需要学习太煌圣人的正气剑歌,因为昨晚事情,让正虚盎觉得太煌圣气的重要性,这剑歌让擅长使剑的小跛子来施展,再好不过了。
而小跛子自然是乐意的,他初入人界,对于一切都非常好奇和好学,在听说了雄伟的武定城就是建立在无数御物符文上之后,他几乎是对姚元龙“穷追猛打”式地提问,几乎每一问题都会找姚元龙解决,直到后者受不了,直接让程池去解决。
“道长,我们上课吧,我记得,今天是您的乘虚课程。”
程池抬起他那张微胖的脸,像是哭肿了一样,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向正虚盎请求上今天的课程。
正虚盎看着他的眼神,发现程池的眼光,比起以前那种木讷,已经多了一种坚定。
大概是因为他的家人失踪,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在某一方面上,大大促使了这个孩子的成长。
他变成一个男人了。
“好,那今天,我们就来学习太煌剑歌!”
正虚盎说道,全然不提起他家人的苦痛,大步迈向学堂。
九扶剑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替程池也抱了几只鞋子,程池擦擦鼻涕眼泪,抱住几只鞋子向着林院长和姚先生拜了一拜,便匆忙转身,跟上正虚盎的脚步,走入学堂。
林高寺心头一阵疼痛。
他面色不忍,大抵是知晓了一些事情,不过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元龙,城候这是在拿穷人们当诱饵吗?”
昨夜,诚然他们都看见了武定城上层发生的事情,是有多么的骇人。
无论是那异军突起的上千妖怪在城中横行霸道,烧街焚店,还是后来的几只千年老妖出现,欲图强拆武定城,却被武定城一举吞下了城底,消失不见。
而今早,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些尸体,就连原本就破坏掉的楼宇,也都恢复如初了。
街道上看不出一丝焚烧的痕迹,也看不见一个死人。
在林高寺去寻找到的学生家里,也都被“翻新”过了,若不是去的快些,恐怕程池家的这些鞋子都要保不住了。
武定城像是在清除曾经这些穷人生活过的痕迹。
“我不知道,但换做我,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