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冒着倾盆大雨跑回到村里,朦胧的雨中,远远的,一间透着昏黄灯光的房屋立刻引起了跑在最前面的楚银歌的注意。
那是?
楚银歌仔细想来,惊觉那不就是她今天晚上呆过的那间屋子吗?
可是楚银歌明明记得是灭了灯的。
这山上再怎么看也就只有他们几个活人,除了后山葬的那具尸体,哪里还见得半点人迹。
不对不对,楚银歌恍然想起:之前阿钰不见了,难道会是他吗?
楚银歌不明情况,但扫眼看去,周边的房屋都是漆黑一片,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眼前的灯光尤为显得可贵。
无奈只能选择加快了脚步,冲向那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砰!”楚银歌扶着楚辞,率先踹开了房门。
刚踏进屋里,四处张望,就看到床边坐着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那人果然便是之前突然消失的阿钰。
此时,阿钰歪着身子坐在床边,手上正铺着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素色棉被,听到屋里有响动,阿钰立刻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阿钰回过头,似没有半点惊讶,反是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阿钰的笑温柔而纯粹,一双眼睛牢牢的聚焦在楚银歌身上,好像是看着她又好像是看着虚无的人影,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失散了多年的亲人。
“姐姐,你怎么湿成这样了?”阿钰注意到楚银歌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就没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着:“快来这边烤烤火,仔细着了凉。”
阿钰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楚银歌往另一边的角落里走。
“嗯,好。”楚银歌嘴上应着,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扶着楚辞往屋里唯一的床走去。
楚银歌纵然对阿钰的消失和出现有万分的好奇不解,但也比不上此刻自家师兄的安危重要。
而面对楚银歌的漠视,阿钰只是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眼里的温柔荡然无存,脸上瞬间泛起的冷漠和寒意,让他看上去再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惜楚银歌一心只在楚辞身上,并没有注意。
.......
楚银歌刚扶着楚辞坐到床边,苏靳阳三人也冲了进来。
“啊呸,这都什么鬼天气!”苏靳阳前脚刚踏进屋里,就憋不住破口骂道。
步帕喘着粗气环视一周,看了一眼楚银歌的方向,转而示意苏靳阳扶着洛天往另一边走。
那里,阿钰正蹲着身拾掇着火堆,低着头,火光明灭之间,看不清表情。
楚银歌扶着楚辞到床上坐下,“师兄,你感觉如何?”
楚辞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
“无妨。”
“那你把外衣脱下来,我给你拿去烤烤。”
楚辞将外衣脱下交给楚银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楚银歌快去烤火,免得受了凉,而他自己则是在床上打坐调息,很快就入了定。
楚银歌抱着楚辞的衣裳,见他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这才放心起身离开。
楚银歌回头便看见角落里,阿钰正蹲在火堆前,安安静静的拿着柴枝小心的收拾着火堆。
此刻,阿钰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再看不出半点阴霾,楚银歌仍是没有在意,眼睛和心思都飘到了其他人身上。
火堆旁,洛天静静的盘坐着,背靠着老旧斑驳的墙壁,闭着眼睛低垂着脑袋,苍白的脸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水。
楚银歌走到洛天对面,随意的坐在地上,手里一边仔细的在膝盖上铺着楚辞的衣裳,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步帕,他怎么样了,不会伤到根本吧?”
步帕正半蹲在洛天身边为他检查身体,手指搁在他手腕上,抬眼看着楚银歌回道:“还好,没有大碍,只是人虚脱了,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没事儿了。”
听到步帕这么说,楚银歌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稳了。
“呵,自己都那样了,还担心着别人,真把自己当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活观音了吗。”
苏靳阳站在一边,斜睨着眼睛看着三人,手上脱着外衣,嘴里也不歇着。
可这一次,楚银歌实在没有心思再跟他吵,任由着他也不还嘴,只是呆滞的看着火堆出神。
嘴碎了几句之后,苏靳阳觉得没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外衣静静的坐在了火堆前。
“哗啦哗啦......”
屋外雨势未减,更衬得屋里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火星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额......”
若不是洛天觉得不舒服,不自觉的嗯哼了一声,今天晚上怕是就这样过去了。
楚银歌抬眼,第一个问道:“他怎么了?”
楚银歌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会打破这份宁静。
“你放心,他没事。”步帕一边帮洛天调整身体,让他能慢慢躺平,一边小声的跟楚银歌解释。
“他只是姿势不对,我给他调整一下就好了,天估计很晚了,你也快点去睡吧。”
楚银歌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她并没有看到屋外的情况。
侧耳倾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外的雨声逐渐消失了。
“雨停了。”楚银歌呢喃着。
“这个时候的雨向来如此,来的快去的也快。”
步帕拾起几根枯枝丢进已经微弱的火堆里,提醒道:“你真的该休息了,你看,大家都睡了。”
楚银歌回头扫了一眼,果然,苏靳阳躺在地上蜷缩着,早已经合着外衣入了梦,阿钰也靠在墙根,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多时。
楚银歌摸了摸怀里的衣裳,已经完全干透了,于是她拿着衣裳走到楚辞身边,轻轻的给他披在了肩上。
刚刚烤好的衣裳,还带着浓浓的暖意,透着布料渗进皮肤里,一抹浅浅的笑意攀上了楚辞的嘴角。
但楚辞并没有醒来,只是他习惯在入定的时候,留下一丝精神探查,以防遇上突发的情况。
楚银歌自是知道,所以并没有打扰他,只是跟着他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当一切事情都平静了,楚银歌满身的疲惫也终于都席卷而来,她看了看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位置全部都留给楚辞,自己则去睡在火堆旁边。
她打着哈欠,刚刚转身便看见步帕走到了旁边的一侧墙根前,弯着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件红花花的东西。
只一个激灵,楚银歌立刻清醒了过来,两三步就跨到步帕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楚银歌不容步帕开口,提前夺了他的话。
“闭嘴,你敢多问一句,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虽然楚银歌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凶狠的语气也还是到位的,果然是镇住了步帕不敢发出一个字音。
楚银歌见步帕没有反应,赶紧将手里夺过来的东西裹了裹了的,用布包着硬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然后楚银歌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走过去,拍了一把步帕的肩膀。
“对了,他的手怎么样了,绷带掉了没问题吗?”
步帕盯着楚银歌的眼睛,迟迟没有回话,神色莫名的有些难过。
楚银歌看不明白,以为是洛天的手有什么问题,心口一紧,却又听到步帕小声的说道:“他的手......早就没事儿了。”
啊?
楚银歌没有反应过来步帕的意思。
之前步帕明明说过洛天的手至少还要再过十天才会痊愈,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就成了早就没事儿了,楚银歌觉得步帕的话前后矛盾,顿生疑惑。
可是步帕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安慰她,楚银歌快速的回忆了这几天的种种情况,突然便明白了,原来是有一件事她给忘了。
金瑞之血,可肉白骨。
原来他的手真的是早就好了,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而且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甚至是她遇到危险的时候。
难道洛天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她吗?
往日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楚银歌的心就好像已经麻木了,这时候想通了竟是不疼了,只是胸口闷得厉害,紧握的拳头微微在颤抖。
步帕看见楚银歌恍惚的模样和逐渐泛红的眼底,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帮着隐瞒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步帕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选在这种时候告诉楚银歌,以楚银歌的性子,他真怕她会不消停,今天大家实在太累了,尤其是楚银歌还有满身的伤。
正当步帕以为楚银歌会发作,找洛天发泄一通的时候,没想到楚银歌只是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快去睡吧,记住,什么都别说,也别问。”
说完,楚银歌也没管步帕到底答不答应,左手捏着受伤的手臂,径直就朝着阿钰的方向走了过去。
半晌,步帕仍是愣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歪着脑袋靠在墙根,似已经睡着的楚银歌。
她刚才在洞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步帕更是好奇。
那一件红花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难想。
那么浓烈的血腥气,步帕随便想也知道一定是楚银歌之前受伤留下的血衣。
那么多斑驳可怕的红点,全是血迹,衣服都这样了,衣服的主人又该是如何的千疮百孔。
回想起记忆里,楚银歌独自行动以后,从门缝里探进来的那张犹如鬼魅幽灵的脸,步帕突然有些心疼。
这份心疼无关风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忍。
明明这个男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