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迷雾之梦(1 / 1)咸鱼收藏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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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研究者们习惯将万神殿诸神称作旧神,与之对应的是帝国国教的新神。

神圣遗物学会的前缀指的是旧神,他们致力于发掘旧神留下的遗产,研究他们的历史,以及窃取他们的力量。那是一群对万神殿毫无尊敬的人,毕竟,用上了遗物这个词,就表示相信旧神已经死去,不复存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神圣遗物学会轻视万神殿,相反,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无比谨慎,以防搭进自己的性命。

任何生物一旦沾染神性都会引来巨大的麻烦,更何况是一只出自旧神之手的惧灵。

检查阿图尔魔力流动状况的那个女人推了推眼镜,这副镜片是专门为了炼金术而准备的,用来分析材料的构成。而此刻观察到的结果让人异常头疼。

“我会尝试给他用药,但你应该知道,我医术不精。能不能挽救他是个未知数。”她挽起袖子,用针管抽出些许湛蓝色的药液,并将之与阿图尔后颈放出的血混合。药液在镜片下显露出些许杂质。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尤利安。”她将那管液体密封,放在旁边的架子上。随后将剩下的药液注入阿图尔体内。“我也没办法处理这种感染,希望升腾者药剂能帮到他。那药剂能使人灵魂的力量暂时增强,也许会有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态。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素净的面颊滑下,眉毛被打湿。她深紫色的长发被捆成一束,与白色的上衣相映衬,换作平时,尤利安一定会吐槽她的头发。

“他还能撑多久?”符文猎手的声音很沉重。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也可能一会儿醒来就安然无恙,就像什么是都没发生过一样。全看他自己的运气。”

“这算是什么症状?”符文猎手曾遇到过惧灵,但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反应。

“神性抵触,旧神的力量有很强的排他性,毫无准备就接触神性物品的话很容易发生这种情况。但这种神性反应也太强了。升腾者药剂已经是顶尖的治疗手段了,我注射了加倍的剂量,还有魔力补充剂。”

她摘下眼镜放到桌子上,转过身去,看着尤利安。

“你得给我说清楚这回事。”

“一个暗神官从虚境召唤的第四能级的惧灵,他干掉的。”

“难怪,我还以为神圣遗物学会的会员连神性防护都不知道了。”

在关于这位病人的话题结束之后,沉默和尴尬重新占据了这个房间。

他们所在的是一位炼金术士的工坊,确切地说,一位主攻药剂学的炼金术士的工坊。这里没有的诸如奥能聚焦器和符文蚀刻机之类的大型器材,占据主要场地的是一组魔力吸收装置——提供药剂做成所需的魔力纯净环境。

旁边的柜子里整齐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药剂,不过近半数药剂的标签上写着的都是一串复杂的符文而非试剂名称,这表示没有经过试验,尚且不适宜实用。

然后是工坊角落的一张床,原本用来供女主人在这里小憩,现在躺着阿图尔。有点粗糙的做工和不怎么样的木料说明主人目前并不宽裕的财政状况。床头柜上放着一踏厚厚的文件,应该是实验记录或者是接到的订单的生产日志。

病人旁的两人经历了相当长的沉默。分别已久的老友重逢时应该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让人在倾诉过心头话语后就落入一阵亲切的沉默中。但此刻并非如此,他们之间有些无法言喻的东西,如鲠在喉。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安森之眼的情报?”也许是她也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

“我自己打听的消息,听朋友说你回来了。”

“朋友?约瑟菲娜还是艾伦?”

“都不是,一个国籍审查的负责人。”

“这算是嘲讽我叛国失败吗?”她笑了笑才说。

“随你理解。我从不否认去帝国发展前景更好。”

这也是他们之前常常谈崩的原因,不管想要提到什么,总会扯到这里。炼金术士放弃了在安克利姆的生活而选择远走艾森斯塔特,最终也没能留在那里,只得尴尬地归国。当初告别之前尤利安费尽心思挽留,甚至亲自去向上级证明她的能力,以为她留在安克利姆争取条件。结果到头来只让两人间添了不少尴尬。

“那你现在怎么样?”尤利安尽量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没有嘲讽的意味。

“还没破产,靠给当地军官的订单过日子。你看上去还没送命,也不错,比我想的好很多。”

“随你说吧,卡琳。”符文猎手从钱包里掏出一踏纸币。“这位朋友的医疗费,加上我的药剂,不够的话等我申请经费。”

被称作卡琳的炼金术士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

阿图尔的意识在无穷无尽的坠落中渐渐重新变得清晰。

他感觉到自己可能仍在下降,但他已经开始适应,没有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地面一样,只是脚下铺着隐形的石板。

但坠落仍未停下。

阿图尔盘腿坐了下来,据说这是雾海人之间口口相传的技能,可以集中人的精力去感受内心。他很想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给他洗礼的国教牧师告诉他,人死后会接受审判,来自神的亲自裁夺,决定其灵魂将去往何处。

“是皇帝陛下吗?”他大声喊着。周遭的环境依旧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很久,终于,在某处泛起了一丝涟漪。

灰色的雾气向那里汇聚。整个空间的灰色调都开始变浅,以突出那里的特殊。

他突然意识到,象征皇帝的是浅金色,带着某种古朴的质感,而非眼前的颜色。

雾气汇成了虚幻的人形,并伸出了一只手。

他也伸出手,指尖于其微触。

“沃姆。”阿图尔的语调变得极其飘忽。他的意识也随之飘散。

一并飘散的还有自己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不再连接,他化为一阵尘埃。不管是身体的哪一部分:黑色的头发和瞳仁,洁白坚固的牙齿,略有暗沉的皮肤,还有那些隐藏在皮肤下面的鲜红的血液,健壮的肌肉,不断跳动的心脏……,都失去了他们的本质,变成了灰色的尘埃,并且继续破碎。直至他与这片雾蒙蒙的空间融为了一体。

他感觉得到这片空间的范围——因为他已将之填满。他存在于每一处,包括那个灰色的人形。

他听得到沃姆的声音。

他看得到沃姆的视野。

他感受得到沃姆的意志。

他成为了沃姆的一部分。

旧神的信徒将此视作无上的荣耀,为神牺牲,归于永恒。

他也接受了这种命运,没有任何的反抗或是挣扎,甚至没有本能地感到什么不适。

在彻底失去自我的前一刻,他看到了蓝色的亮光。

那光芒在灰色的世界中格外刺目——以沃姆的眼睛来看。

“高等的生灵,请听我说。”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自灰色的界域之外,冰冷清晰。

“你踏足的是荆棘丛生之地。”枝叶带着血红的脉络从迷雾中伸出。“它们在维诺努斯的花园中发芽,汲取生命而成长。”眨眼之间荆棘已经铺就了地面,盘曲折叠,向上爬去。

“灌木扼死衔尾的古蛇,从蛇的躯壳中,诞生最初的灵魂。”

“那些轻盈自由的灵魂,向西飞去,直至世界的边缘。”

“那些沉重坚韧的灵魂,坠落于地,在迷雾中生长。”

“他们在大地上相互残杀,死去化做的灰烬诞生无数生灵,在蛇之躯上获得形体的生灵,他们延续无尽的战争。”

“这是维诺努斯的规则,以此激励最纯粹意志诞生。”

“安赫厌倦畏惧争斗,她许以命运的织线,但她不懂什么才是胜利。”那荆棘盘旋着上升,将灰色雾气中的人形缠绕。

“纷争永无止息,没有谁可以将虚妄的承诺兑现。”荆棘攀上他的头顶,枯渴的藤蔓抽取这灰色的雾气,然后编织出一顶冠冕。

“只有维诺努斯的规则永存,只有对胜者的褒奖才是真实。”

那掺杂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的荆棘冠冕下,阿图尔再度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荆棘化作了他的身体,血肉的温热,心脏的跳动重新回归,唯有那冠冕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什么。

灰雾消散,向上飘去。

坠落渐渐停止。

当坠落最终停下的那一刻,阿图尔的迷梦终于结束。就像梦到自己踩空而惊醒一样,他蹬了一下腿,踢中了趴在床边的符文猎手。所幸,他没怎么用力,这位同伴仍能在梦中多呆一会儿。房间里的奥术水晶已经点亮,外面是一片黑暗,只有这里仍然如同白昼。

阿图尔很享受这种光芒,艾登的工坊也是如此,炼金术士们拒绝明火和其他魔力产生的照明,对于没有任何溢出的奥术水晶情有独钟。灯光下,他看到了仍在观察试剂反应情况的炼金术士,她面朝此处,却仍未意识到他已经醒来。

也不太好打扰对方的实验,阿图尔顺手拿起床头柜的那一踏厚文件,开始浏览。

又过了很长时间,这次是他被人从阅读中打断。他抬头,看到了炼金术士那蓝色的瞳仁里闪着的疑惑和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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