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尔以为，这种深埋地下，不知道封闭了多少年的通道里会充斥着腐烂的气息。就像他曾经跟随神圣遗物学会的同事们勘测的那些古迹一样。但是此处显然有些不同。

他顺着绳索下来，环视周围，然后挥手示意炼金术士可以跟进。

“小心点。”他伸出手臂，做出一副“放心跳吧，我接得住”的表情。绳子下端与地面相距大概5米，身体素质和普通人相差无几的卡琳在犹豫了片刻后闭上眼，蹬着墙面跳了下去。

“喝这么多魔力补充剂，不会有问题吗？”阿图尔看着将4支药剂混合，一口气喝下的同伴，不免有些担忧。

卡琳的呼吸声嘶哑嘈杂，活像是肺被刺穿后将死之人的挣扎，她用力按住胸口，就好像这样可以压制住那种痛苦。她的声音和她那痛苦的表情持续了一分钟才渐渐缓和。

“三份二号补充剂，魔力催化后加上时延之流药剂，你知道这是谁提出的搭配方法吗？”卡琳一边说，一边开始施法，一团白色的光芒从她手中浮现，压住了地下通道的黑暗。

阿图尔摇了摇头，不过他依稀记得，确实法师们有一套让本来已经几近崩溃，失去功能的节点重新活动的手段。只不过，这对身体的负荷之大，让大部分人都只敢将其作为在战斗将近的最后一击的前奏。

“没人告诉你吗？你母亲，是她发现的节点强化类药剂的特殊用法。”卡琳活动了活动身体，“我们走，过不了几个小时，驻军有可能就会分出人手进来，狄西拉商会的幌子可糊弄不住这里的驻军长官。”

卡琳曾是神圣遗物学会的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艾登曾经的学生，不论是遗物发掘还是炼金制作，都不输于那些高级雇员。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闯入这种遗迹中是安全的。存在活物的遗迹，危险程度都是不可预料的，哪怕这里已经平稳地存在了几百年。

似乎是看穿了阿图尔的心思，卡琳对他保证，这里的危险程度绝对在可控范围内，“没有炼金术士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的。”

接着，她操纵光球朝远处移动，地下通道也许原来确实四通达，但是没有任何建筑经得起时间和怪物的双重摧残，留给他们的路并不多，尤其是在发现左手边的路口已经被塌方挡住之后，他们朝最后一个存有活动的痕迹的方向追了过去。

阿图尔的长剑在这并不宽裕的空间里显得过于臃肿，所幸，下来之前，他从驻军手中借来一把短剑，以备不时之需。

从之前的战斗来看，显然，这些怪物只有最初级的战斗技巧，和因为魔力侵染而狂化的野兽相比也只是略强一线。但是双核心的存在，也说明这并不是完全无理智的生物。

艾登专门给他讲过节点数量与规模的关系。节点数量越多，越需要高超的协同技巧来维持法术所需的精密性。

只有不断地练习，使身体里的节点产生本能地反应，才能掌握高等术式的施展技巧。

而野兽和元素生物显然没有。前者是魔力侵入体内，魔力为了维持稳定存在和对躯体的控制，往往会占据一个核心的器官——心脏或是大脑，然后紧紧围在此处，防止逸散损耗。

而且多出一个核心，难免会相互争夺躯体的控制权，就比如一些罕见的具有类似于人类的魔力节点的猿类，在魔力侵染时往往会因为两个核心争夺控制权而痛苦地死去。元素生物则是由魔力和非生物的结合，本就是魔力维持的造物，体内并没有哪个特定的聚集点。

所以，阿图尔怀疑这是一处基本具有了一定程度智慧的生物的群居怪物的巢穴。虽然这个解释听上去着实靠不住。因为这里的通道是人类的手笔，没有别的生物会挖的如此规整，也不会留下这些遗物。

“不要担心，我以前见过这种东西。”

“你见过这些怪物？”

“很类似的东西，不过只有标本和档案。据说是艾琛时代的生物的遗留，众神尚在世间的时代，很多种奇异的智慧生物存活着。”

一边前行，卡琳一边讲解关于古代遗迹的知识——这些东西虽然唾手可得，但是艾登从没给他讲过，所属的勘测部门没有要求掌握，军校里更不可能讲到，所以他知之甚少。

根据卡琳的推测，这些东西，可能是一种古代的寄生植物——藤蛛。在活物体内生长，破体而出，正式结束种子阶段。

如果条件适宜，魔力充沛，就会扎根发芽，广袤的根系铺满整片树林，用以捕猎和寻找繁殖的温床。若是不适宜，那么，他们就会像这样，主动出击。

“所以，这里不存在他们的生存条件，对吧？”走在前排的阿图尔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他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关于这些东西的习性和破体而出的血腥场面，他只管一击结果其性命即可。

“是的，他们可能是在某种原因下沉睡了，有的东西休眠数百年也毫不稀奇。我怀疑那个惧灵就是秘仪集会用来唤醒他们的。你应该知道，惧灵可以控制意志薄弱的生物。”

“但是惧灵已经被解决了。”阿图尔松了口气，他们之前的战斗可以说意义重大。

“那也有可能用某些方式直接唤醒。也许是用血，刺激狩猎本能，也许是什么特定的仪式或者是爆发的魔力，不管怎么样，既然不是扎根的藤蛛，那就没有什么大的风险，而秘仪集会，暗神官都已经被干掉了。”

是这番话让阿图尔彻底放下心来，只需要对付一些漏网杂鱼和古怪植物而已，没必要那么担心。

卡琳从挎包里取出了眼镜，魔力流过镜片，带走上面的灰尘，然后戴了上去。“我倒是担心尤利安，他说的地下通道如果就在这里，那没准就是他和秘仪集会唤醒了这些怪物。”

“这些东西，即使一次来上六七个，对他也是构不成威胁的。”阿图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即便他是个符文猎手，只擅长对付施法者，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第三级力量。”

“我不放心，不行吗？”她冲阿图尔会心一笑。

两人前后行进了一小会儿之后，那枚光球突然停了下来，晃动了一下，接着便熄灭了。显然，这是被外源的魔力干扰到了——正因这个特性，这招常被用做侦测。

洞穴一片漆黑，但是之前的夜视药剂给了他不小的帮助，借助魔法的视野来看，这是艾登无数次告诫他的话。

在光球消失的那个转角，阿图尔握着短剑，用所能做到的最轻的步伐，绕弯，握紧剑，灵活地贴近。

将灰色的魔力调到手掌上，手语示意，三只，可以解决，做好配合。

然后，在那个藤蛛的幼体，也就是之前遇到的那种怪物转身的前一刻将剑刺入其下端的核心。藤蛛幼体立仆于地，阿图尔紧接着补刀，这怪物错综复杂的上肢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踩在藤蛛的下肢的足部，俯身压制它险境中的疯狂反扑。

“木碎岩崩，俱为灰飞，灭。”卡琳手中的法术转瞬成形，从阿图尔的背上飞过，命中了刚刚察觉到同伴遭受袭击而转身的那只。那种阴冷的力量于藤蛛的核心相碰撞，如果距离足够近，应该能感受到一种轻微的破碎声。

紧接着，奥数飞弹穿透了藤蛛之前被法术腐蚀的身躯，直接打在了第三只上。

卡琳本打算补上一击结束战斗，但是看到阿图尔已经解决对手之后，便解除了施法。从伤口倾斜切入，阿图尔的剑一次贯穿了两个核心，它的本欲反击的“足”随着核心的崩溃停了下来。

阿图尔踹了一脚刚刚杀死的这一只，其体内尚未散尽的魔力顺着剑刃逆流而上，在接触到他的魔力之后如烟溃散。

“罕见的现象。”卡琳听过阿图尔的叙述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植物的魔力向来更为脆弱，这种死前的魔力上涌显然不像是正常的核心能做到的。

而之后的战斗表明，刚刚发生的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

在地下通道的探索的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两人解决了只藤蛛——不能展开阵型，那么高阶战力的优势就会淋漓尽致。藤蛛的魔力最多算是第一能级水平，其强韧的身体会给士兵带来莫大的恐惧和阻碍，在他们面前却只是一个缺乏爆发力的木头桩子而已。

为了验证之前那只的现象是偶然还是另有原因，阿图尔两次将落单的藤蛛斩断所有上肢，残存的下肢也不足以支撑其体形，只得摔倒在地，让卡琳一点一点破开其作为核心的内脏观察。

“这算是什么东西，他们的血吗？”阿图尔看着那伤口流出来的一小滩液体。树木确实有汁液，但这个量显然不合常识。

卡琳则取出之前的空瓶，确认里面魔力补充剂的残余已经去除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灌了进去。

她透过炼金术士的镜片，注视着那瓶“血”。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