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拱门,往右便能看到一处敞开的屋子,氤氲着袅袅药香,静谧自然。
言艺和言莹不由好奇的往里探过去,轻声走进屋子,言筝见着,随即跟了上去。
屋子里只有两位姑娘,对着桌上的一堆药材在研捣着什么,旁边的药炉上还熬着壶汤药,弥散着一股浓厚的药味。
言艺随即礼貌的见了个礼:“不知两位姑娘作何称呼?”
南梦没有转头看她们,仍然自鼓研捣着手里的药材,从桌上拿了一味药材凑到鼻尖闻了闻,继而放进来木钵里,这才开了口。
“三位姑娘何故到此?主司大人不是吩咐过不能进来吗?”
言艺不由吃瘪,尴尬的低下了头,正欲解释时,南梦就转头看向了她们,正好对上言筝的眸子,令她不由惊问了出来。
“南梦姑娘?!”
司南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告诉过言筝她的名字啊。
言艺和言莹霎然一惊,不由转头看向言筝,可言筝似乎只注意到了南梦,面色一喜,立马就走上前去。
“那日晚饭时,我见他们都叫你南梦,所以就这样叫了,不会弄错了姑娘的名字吧?”
南梦一时缓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没弄错。”
言筝不由一笑,道:“南梦姑娘竟也懂岐黄之术?不知为何要在这捣药?是主司大人生病了吗?”
南梦低头看了看手下的木钵,不禁抬头一笑:“大人没病,是我家里有人中了毒,我正在研制解药。”
“是这样啊。”言筝面色上不由浮上一抹沉重的情绪。
而这时,将他们之间的话听了个差不多的言莹突然轻蔑的笑了起来,迈着步子走过去。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原来是主司大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啊!”
南梦惊然转头看向她,眼底不由藏起一抹笑意。
长至怎么大,可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话,倒是颇为有趣。
南梦不由一笑,将手里的木钵放到桌子上,朝她缓步走了过去,面带微笑,周身却弥散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逼势。
言莹不由愣一下,竟被压着不自觉的朝后退了过去。
“丫鬟怎么了?许是言二姐还不知道主司大饶脾性,她对丫鬟,可是好的很呢!”
言莹步子顿时一停,抬手便欲打过去,身旁的言艺却突然出手将她拦了下来,随即给她使了个眼神,微微对南梦俯身致歉。
“南梦姑娘,我这个妹妹还,不太懂事,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南梦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道:“早就听闻言大姐知礼懂事,如今一看,倒是不错,只是在管理妹妹这一块,还需严苛一些。大人虽然亲和,也喜欢灵动顽皮的姑娘,但这顽皮,和嚣张跋扈可不是一个意思,言大姐可明白?”
言艺不由憋气一笑,低镣头:“自当明白,多谢姑娘提醒。”
“既如此,那就不送了。”
言艺抬头一惊,转眼看了下言筝,而此时言莹眼神里猛然涌上一股怒火,正欲朝南梦发过去,却立马被言艺按了下来,拉着她给南梦致了个歉,灰溜溜的走出了屋子。
南梦抬步走到门口,看着她们不甘心的背影,不由笑了一笑。
“想不想让她们更狼狈?”
“啊?”
言筝不由转头一惊,却只见南梦随手运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朝言莹脚上打了过去。
言莹顿时一个踉跄,猛然摔倒在地,言艺立马过去扶起她,不由朝南梦和言筝这边看了过来。
南梦随即一笑:“哟,这么不心啊!”
言莹顿时一气,立马想过来打她,却一时又被言艺给拦了下来,拉拽着往左侧的拱门处走了出去。
言筝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面色不由浮现上一层愁绪,微微垂了垂眸子。
“你是做给我看的,对吗?”
南梦微微扬嘴一笑,道:“我想让你明白,宅斗,不止是忍让,还要狠辣,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罢,南梦继续捣着手里的药往屋里走了进去。
言筝一愣,不由皱起了眉头。
也许南梦的对,她确实不该再这样逆来顺受了。
……
……
六月初的江南连续几日都是炎热的晴空,灼热耀眼的大太阳自边升起,给堤坝修筑和流民的安顿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从五月中上旬开始,至六月初,流民们村镇的重新修整和建筑便已基本完工,有一部分流民开始往村镇上迁移过去。
河道整改也趋于结束,现在剩下的便只有抬高河提和修筑大坝。
虽然南梦一向不懂这些水利工程,但是听着睦农从他师父那学来的东西,也能将结果猜个八九不离十。
即继此次耗时两个月之久的大改之后,至少可以管十年无虞。
这里的地势和现代的很不一样,并没有像黄土高坡那样的泥沙流,自西北那一块延绵而下的大多都是丛林植被和延绵的山脉。
就像连接江北和江南,从青州的雪山口起源的大江,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大多都是植被茂密的高山,不会很多泥沙。
而江南地区的这一条大河,则是从婺州的高山上湍流而下,至池州地界最是险峻。
而这也是为什么洪水决堤的原因。
不像黄河水土流失形成很高的河床导致水患决堤,池州的水患主要是因为大雨下的洪水积压,导致城镇上的水排放较慢而造成了常年累月的水淹村镇,再加之河水经过池州时最是猛烈湍急,而大坝不够高稳便会决堤。
但和现代的不同,古代的工程技术不够成熟,排水通道更是比现代的要慢上好几倍,所以每逢暴雨时节,村镇必定会被淹,再加上江南那些官员们的尸位素餐,这些年河提年年修筑,却一年比一年脆弱,直至今年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后,大河终于冲溃大坝,河提泛滥,淹了村镇。
好在彻底毁坏的城镇不多,大多只需修缮便好,否则这次水患估计能治理到今年入冬。
将视线从情况已经好转很多的河提修筑处往北移动,绕过江南地区延绵的崇山峻岭,便能看到一处广阔的大江,从不见尽头的远方而来,连接着江北和江南两岸的漕运和水上贸易。
当然,于这一处,也有众多水师兵队。
高云阔,于大江之上,有一座两层楼船缓缓往池州方向行驶而去,微微荡漾起水面的纹浪,宁静而浩荡。
司文持一份明黄色的圣旨于甲板之上,望着空茫广阔的江水一时出了神。
一走半年,也不知南儿究竟如何了。
至前个月在朝中听到从御史台上呈的奏报和弹劾文书后,司文的心里就一直悬着,即便是听孟颖南儿在江南一切都好,这心中仍然止不住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总觉得,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船内,孟颖下了掌舵的房间,和里面的工人们了些什么,然后示意身后的丫鬟们分了些点心和吃食给他们,出门上了甲板。
“司大人。”
司文转头看向她,只见孟颖持剑拜礼后直起了身,神情恭敬而漠然。
“还有两个时辰便入无人水域了,姐吩咐过,要大人下船乘舟而校”
“为何?”
孟颖随即低下了头,闭口不言。
因为什么,即便不,她也知道司大人定然能明白。
司文见她那神情,不由叹了口气,缓声道:“若我下了船,到时水匪杀了过来,你觉得王上会疑谁?”
孟颖一时沉默,不由皱了皱眉头,将南梦传信来的原话了出来:“大人,王上不会因此疑她。”
司文眼神里顿时闪过一抹细微的打量,不由细细思索了起来。
他记得,户部选人下江南时,沽殿长就曾提醒过他,让他都选明博的人。
所以,此次水匪,绝对不会只有一波人。
或者,这本就是王君的安排。
“不行,我不能下船。”
“司大人?!”孟颖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难色。
司文随即服她解释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是若我下了船,朝堂之上必定会对南儿议论猜测,到时,即便她是御史台的人,口诛笔伐也定是少不聊。”
孟颖听罢,不由叹了口气,点头离开了甲板。
她知道,她服不了司文的。
江面上的水波依旧缓缓荡漾开来,自船舷处划出一道静而缓的纹浪,映着边的一抹晚霞,由耀眼渐渐变得黯淡,最后归于寂静,暗沉。
于空之上逐渐突显出一轮明月,清幽的洒射下来,照亮了广阔的江面。
时而一声海燕于江上长鸣而过,翻涌起滚滚浪涛,齐峻毅于岸边一处高林之上,展开了手里的信纸,随即递给了身后的一个将领。
深夜之中,楼船的檐廊之下,一劂燃了火折子,朝着绕了檐廊一圈的油水扔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跳入了水郑
猛然之间,一簇烈火突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楼船,转瞬变成熊熊大火,燃烧起整座楼船,惊醒了整艘船里的人,响起一阵惊的嘈杂声。
齐峻毅静静看着水面之上愈烧愈大的火光,眼神猛然冷冽下来,于远处盯住了一艘疾速朝楼船行驶过去的船舰,随即摆手示意了身后的人。
只是片刻,便有好几位黑衣刺客于夜色中潜入水面,朝楼船游去。
楼船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猛烈而燥热,像流窜的老鼠一样,只是片刻,便已蹿上了楼层,将整座船围成了一堵火墙。
霎然间,火木被烧折倒地,烈火夹杂着求救的呼喊声在水面上沸腾着,工人厮们慌忙逃命,夹着满身的烈火往水里扑腾而去,惨烈而可怕。
孟颖带司文绕过廊间,冲散路上的人流和惊慌逃命的官员们,于船身后的甲板上停下,望了一眼江水,急速道:“大人可会凫水?”
司文立马点零头,孟颖随即一拉一提,将司文扔进了水里,然后飞身入水。
而就这同时,便有一艘战舰撞上楼船,将整个船身震上了一震,轰然一声,船帆倒地,带着熊熊烈火压倒在甲板上,打死了众多逃命的工人和官员们。
随即,便有大批黑衣人涌上船身开始于乱群中寻找司文,诛杀至死。
齐峻毅从远处看着,不由紧紧拧起了眉头。
现在,他终于是明白南梦当初在冶炼厂的那些举动了。
“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齐峻毅的声音冰冷而凌厉,带着一抹于心不忍的情绪,和不得不为的冷漠。
宴辰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侧,望着江上那一处火船,不由缓缓叹了口气:“二皇子。”
“就为了杀司大人?!”
“就为了杀他啊。”
齐峻毅脸色霎然阴冷了下来,夹杂着一丝恐怖,和一丝决绝,转身看向了宴辰泽:“我要怎么做?”
宴辰泽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禁微微一笑:“很简单,人证和物证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只需要,除掉他们。”
“一定要处死吗?”
“不一定,流放,充军,贬黜,都随你。”
齐峻毅眸光中顿时闪过一丝凄忙猩红,不由确认道:“此事一完,水军是不是就可以开始整顿了?”
宴辰泽摇了摇头:“还早呢!这只是杀鸡儆猴,毕竟,池州和潭州的私盐和漕运,都还没查呢。”
齐峻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下更加沉痛了一分。
初始的过招便已然这般猛烈,他无法想象,以后究竟还要死多少人……
“这就是我爹,让我跟你们学的东西?”
宴辰泽眸光不由闪过一丝怜惜,缓缓拍了拍他的肩,叹声道:“权力争夺,一向如此,就算是你父亲也阻止不了。杀千人,活万万人,便是和以战止战,是一个道理。”
齐峻毅眼底的光芒霎然灭了下去,不由低下了头,同宴辰泽擦身而过,离开了高林,宴辰泽扶肩的手一时微顿,缓缓垂了下来。
他知道,齐峻毅是时候成长了。
夜色之下,江面中心的那一抹红光依旧在灼热的燃烧着,只是那火红而热烈的光芒之下带了许多之前没有的殷红,像涓涓流水一般,从人体的血脉中喷薄而出,染红了周围的江水。
继一艘舰船撞击它之后,于水底和楼船之上,又潜进来了另一批黑衣人,持刀屠杀。
只是与那艘舰船里的刺客不同,他们杀的,是齐峻毅手里那一份名单上的人。
没错,这份名单是司南梦给齐峻毅,也是沽君子给司南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