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岐牵着马,心中思绪万千,自己的姑娘,现在又在何处?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是有着各自的悲欢,痛彻的辛酸。
他无法拒绝冉思迁。
天岐将其归于一个简单的道理,也是现在的天岐绞尽脑汁能想到的道理。
他懂的,太少了。
冉思迁摔了,自己总想要拉着他起来,地上的泥泞太多了,想要拉他起来,自己的手上难免也会沾染一些。可已经踏着泥泞一路过来,谁又能说自己脚下半点泥泞不沾?既然如此,脚上和手上有何不同。何必用鞋挡着泥,总要拉他一把吧。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么?未必,但是好人心安。
恶人一定会有恶报么?未必,但是恶人胆寒。
各有各的彻夜难眠。
二皇子不是好人,亦非大恶之人,正如他从小耳濡目染一般,皇家不分对错,只看利益,所以他杀那些死士的时候毫不眨眼。
他是一个可怜人。
生在宫中,死在江湖的可怜人,但是他坦荡。
而天岐,此刻,当的是一个糊涂人,天岐有些知道,书院的名头为什么那么响亮了,有朝一日,自己的答案会不会在书中浮现,那是别人的人生,亦或是自己的明灯。
天岐对书愈加渴望,冉思迁与天岐相反,他拿起了刀,杀了自己,于灰烬中重生,只为胸腔跳动而活。
他崇尚的是锐利的刀锋,和无坚不摧的利爪,想要攀上顶峰,就要无所不用,无所不能,这一天冉思迁看到了一条道路,一条脚下万骨,万人之上的道路。
死士死了,是因为我是皇子。三两死了,是因为我是乞丐。
他第一次承认田二更说的话,皇子之中,他冉思迁最像冉蟒。
正如有人走进了车水马龙的大路,有人走进了宁静优雅的小路,不走到尽头,谁都不知道路的尽头有些什么,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二皇子死在江湖。冉思迁,生于江湖。
冉思迁仰着头,心中浊气分两口吐出,怒吼道:“冉思迁,今日,屠尽你铁家满门!”
“若是我冉思迁今后死了,他日也必入九幽黄泉,我要将你们杀的烟消云散,我要让我冉思迁的大名传遍九幽,让你们只闻我名,便是要神魂俱裂。”
冉思迁一刀一人,落两半,吓得小厮魂四散。
脚下鲜红带起粘稠,一刀一挥,长刀每杀一人,便划过脚下血泊,带起一幕红帘,一刀又挑开红帘,刀锋所及之处,尽是刀下亡魂,脚下尸横遍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冉思迁犹如天生神力一般,刀过之处,无一人可得全尸。应了那句碎尸万段。
冉思迁双目赤红,脚下已无落脚之处,铁府上上下下,仅仅是那送信出去的小厮幸免于难,那日嘲讽过冉思迁的小六子,直接吓破了胆,嘴中一苦,晕死了过去,被四散而逃的家丁,小厮们踏过,五脏踏裂,死状凄惨。
偌大的铁府仅剩下铁爷一人,冉思迁盯着铁爷,一刀斩,鸟亡笼碎,落四片。
铁爷此时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若是有机会再来一次,他宁愿从来没有招惹过这尊杀神,他宁愿那天没有上街,不,他宁愿没来过这离铁城。
望着面前的腥风血雨,铁爷的手开始颤抖,他能够感觉到那冉思迁的身后似乎有一物盘踞,隐隐约约,血雨挥洒,天地昏沉,一片猩红,他看清了,那是一条龙,浴着血雨的龙。
天岐再见冉思迁之时,冉思迁浑身充满着血腥的气息,他没有给天岐看门内,天岐隐隐约约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也能猜到,离铁城少不了血雨腥风。
那一天,冉思迁整整洗了五遍澡,换了十桶清水。
。。。
“五爷,您请。”
小厮弯着腰。
赖五爷皱着眉道了声:“晚了。”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小厮见到如此场景,脚还没迈进门,两眼一泛白,活活吓死了。
铁府满门,鸡犬不留。
赖五爷走入内院,面前的场景竟然让他感到心寒,只见那铁爷身上已是一刀过,两洞留,满目疮痍。更是被人逼得生生吞下了自己的那铁胆而亡。
“拳骨尽碎,而致命的伤却不是如此,如此说来,他应该是经历的一场恶战,后被人屠杀。”
赖五爷上前,面色骤变。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
“极”。
。。。
“今日之事,记在心中了。”冉思迁说道,语气平淡。
天岐无言,只是靠着门,不知思索些什么。
冉思迁又道:“这,我待不下去了,此时黑瞎子山群龙无首,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隆中的皓崖书院呢?”
冉思迁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
“不去了。”
“当是我欠你的”。冉思迁道。
过了半晌,冉思迁又道:“你,要好好读书。”
。。。
二人各自回房睡去。
半夜,天岐熟睡,冉思迁来到天岐门前,伸出了手,终是放下,没有扣门,转头离去。
天岐回身,看着门外的黑影逐渐变淡,二人无言。
行十数里,冉思迁打开包袱,油皮纸包着的包子中抖落出一块木牌,字迹弯弯扭扭:“四百两,定金不退。”
尽在不言中。
牵丝给了千思,街上人三三两两,独不见三两。
冉思迁看着远去的离铁城说道:“送你一句话,顶天立地也须得用胯下之辱来换。”
恨意褪去,何解相思,胸腔之内满是空虚。
一朝皇子,落草为寇。
“说得好”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人,胯下骑着羊,悠悠荡荡。
“你是何人?”
见冉思迁警戒,这人倒是大方道:“皆,天涯沦落人。”
“迎面落银丝,听雨又听风,待到红烛昏罗帐,寒铁挑烛,何时点兵,鬓落霜,又何妨,悲欢离合,道尽人间无情,此情胜有情,点滴到天明。”
说话之人身长尺,白面鬓墨染,肤若瓷,眉宇居山河,眼中含流水,睫毛仿若枯蝶之翅,好一个倜傥风流。
“读书人,何为读书人?又何为科?何为恩典?”
那人自问自答道:“自命清高,心比气傲,生了幅傲骨,也长了傲气,道理道理,理在书中,道在书外,殿下此去欲讨天下读书人欢心,明理却自知失了道,不然殿下便不会决定放着那牢笼志士不做,而是选择伏在这山中。”
“殿下也知道,那所谓书为何物,黄金屋困聪明人,有了这偌大的金屋子,再分出来品级,一品,二品,争得个头破血流,那些所谓的文人日日钻研经书,白首而不自知,如此一来,谁还有心思研究是正还是反,也逃不过伦理纲常,且断不会与草莽之徒为伍。”
这冉思迁表面淡定,内心实则早已舌桥不下。
“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作揖笑道:“殿下乃贵人,有多忘事,你我有过一面之缘。”
“在下,李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