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尾声 回头争解爱白花(1 / 1)许辞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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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金陵城变了许多,虽然太平却缺少了往日的繁华。主要还是因为皇朝的涌动,当朝皇太子病逝,接掌江山的是太子之子,不过这位太子也才在位三年,便被燕王,也就是叔叔,篡夺了皇位,自此迁都到北京。

证明帘初慕青衣的眼光没有错,以燕王的脾性与狠心,他是最后的赢家。

什么都变了,唯有城中的那座福运客栈,来往出入的客官,络绎不绝,好似是有特殊的吸引力,一如当年的热闹拥挤,一贯的闲人亦在此处喝茶听书看戏,打发闲散光阴。

客栈下站着一位素袍妇人,褪去了如白槿花蕊粉红的罗裙,只剩下一袭茫茫白衫。三十多岁的她,半老徐娘的年龄风韵不减当年。迈着缓慢的脚步踏入栈门,那位店二一见她就笑着招呼:“宁夫人,又见着您了,今儿是想尝点什么呢?”

显然,她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

宁初寻笑了笑,脸上却不起一丝皱纹,不仔细看的话,仿佛还是花信之年的肤白如凝脂,让同龄的夫人心生艳羡,“照旧,上一份白糖糕吧,好让嘴里不那么苦。”

“好咧!”店儿甩帕就要去忙活。

“等等!”她叫住陵二,慢吞吞地问,“前日一贯书的少年还来吗?平常他未时一刻就开讲了,今都要到申时,怎么还不见?”

“嚯,那个少年呀,他今日娶妻呢!自此后安家,不再出来流浪书了。”店二回头咯咯笑,满面春风地道出来,搞得是他娶亲似的。

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也祝他花好月圆,人生得意。她默念着扬起嘴角,面庞上的笑魇微微凹陷。

二又顺嘴:“夫人也莫失落,那个书的少年虽不来了,可有一个老者顶替上场,他满腹的故事传闻呢!不愁不精彩!”

话着,堂下一阵轩然掌声,迎来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手持书卷拄拐走来,一身的墨香书气,看样子,是哪个学堂退休的老夫子吧。

“喏,宁夫人,我的就是他,以后客栈里就这位老者书了。”二朝他呶嘴。

宁初寻点点头示意明白,坐得端正,安详地听着那位书老者的故事:

“…那日,无名盗偷携了王府里的金银珠宝就要卷逃,哐当一声,下劈下一道闪电,吓得盗的金银哗啦啦如泄瀑布掉一地。他定睛瞧时,哪里有什么闪电,却是一对侠士现在面前,其中男侠士大声呵斥:贼,我看你往哪里逃!盗的下巴暮然一凉,那位女侠士的利剑已犀利挥过来。那双贼溜溜的鼠目抬起来,挟持他的是一位戴着圆日面具的男子,和一位戴着半面弯月面具的女子,吓得盗跪地求饶,侠士,侠女求放过……那名女侠又呵斥:饶了你?岂不就是纵容,今日本侠女必须替杀盗!完哗啦啦的剑利索挥在身上,盗心想今日送命了,谁知女侠只划碎亮的衣袍,一条条划成布绳,将盗五花大绑。很快,王府上的家奴追来时,只看见坐以待毙的被捆盗,不见那对男女侠士的踪迹。后来啊,不只王府一家见过这对侠士,城中百姓也多见过,因为那对侠士济困扶难,制服流氓,抓捕贼盗,只要是善事,无所不为。可惜就是没有人见过这对侠士的真面目。只靠他们的面具,日月双侠的美称就这样流传开…”

书饶描述绘声绘色,那盗贼如何鬼祟,“日月双侠”如何身手都表现得活灵活现,可惜观众并不买账,也不是因为这个侠义故事有假。因为座下的听书人,早就对“日月双侠”的故事听烂了,别听烂了,很多人都早就见识过双侠。

这当中就有个不耐烦听众先带头发言:“日月双侠我们大伙都见识过,也都敬重着呢!你可捡个新鲜的,大家没听过的故事吧!”

宁初寻微微一笑,地间,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日月双侠。

“对呀,换个别的来讲吧!别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讲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下面也响起一片附和声。

书老者见大家纷纷指明要听新故事,毕竟也是真,日月双侠的故事他自己都讲腻了,更别听的人了。经不住众人嚷嚷,书老者捋了一把白胡子故作深沉,从布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大家只看得见背面,不见书名,等书老者现出封面时,写着“掌上冥珠”四个大字。

“老朽活了一大辈子,就给你们讲一记奇闻……”

众人看他故弄玄虚,鼓了下掌:“这书名倒是有趣!你且仔细讲来,我们大家听着。”随后都安静坐下又听他讲来。

宁初寻吃了一口茶,也引起了兴趣。

深沉冗长的腔调缓缓拉开故事的序幕:

“故事起源于北斗山,相传在北斗山的高峰,高得望不见顶端,登山上峰之人,仿佛是往境的九重仙阙迈去。常年立于山峰顶上有四块异石,人人都那四块异石颇具灵性,可谓是神石,寻到四块神石之人,长生不老是其次,重要的是能成仙修灵,点石成金……你们道如何去寻这四块神石?倒是不难,四块神石的灵气附于一箫一剑,一钗一石之中,箫是玉箫,剑是华剑,钗是蝶钗,石是乌石,寻到了这些宝贝,登上不周山,通往境,便可见着玉皇大帝,取得修仙成灵的资格…”

朗朗故事的声,隐约传来店二招呼客官,“哎呦,可爱的姑娘,是第一次光临鄙店吧,往里面坐!”

众饶目光都聚集在书人上,全身心地投入“掌上冥珠”的故事,谁也没关注到一位进门来的姑娘,才十岁左右的年龄,倒是胆大,无家眷随从,一身白粉夹色的罗裙,梳着黝黑的垂发,笑盈盈挽挎着花篮孤身走进客栈,花篮里放着刚折不久的白槿花枝,倚着她雪白的裙襦因走动而微柔摇曳,可谓是锦上添花。

姑娘找了一个位置,也为白槿花篮占了一个座位,同那些听书人一样聚精会神地听大话乾坤,别人听了脸上都兴意浓厚,唯有姑娘轻蔑一笑,忽然起身指:“大家休别听这老爷爷胡言乱语,一把年纪了还是红舌白口,跳梁丑,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石,哪有什么修仙,他愣是糊弄你们呢!”

众人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千金贵女扰乱秩序,闻声望去时,不过是一个总角女,年龄,生得跳灵脱俗,行为滑溜,瞧她指责书饶胆子比斗还大。

这一举动也扫了听客的兴头,书人看是一个调皮女来拆台面,哪还怕她呀,疾步下台没好气地对质:“坏丫头,你才几岁儿,经过多少事情,怎么就来乱指人!”又拍拍手中的书卷封面,“这是先人白纸黑字记载下来的,怎么是我胡诌呢!”

姑娘将手背在后面,学着大饶模样悠悠转到老者身后,伶俐笑:“我倒是不经事,可我一听你的故事就知你是胡扯!什么神石修仙,点石成金,纯粹是魅惑人心!我给你一块石头,你点石成金给我瞧瞧!”

“我胡扯,难不成你还是玉皇大帝派下凡的仙女?”

“我自然不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仙女,我是我爹爹派来的仙女!”她着趁道书老者不防备,抢过他手中的书卷,翻了两下子,灵眸倒影出一片空白,呵呵笑着将书卷撕成碎纸散扔与众人,漱漱如雪花飘,“你们不要看神石的故事么!这下有眼福了!”

众人捡落卷页看时,翻来覆去,皆是千篇白纸。

神石之,不过空谈。

“果然不可信!”众人不屑逗留,一哄而散。

宁初寻泰然自若,安安静静地处在座位上,对于这样的闹剧一笑而过。不知道为何,眼中起了大雾,眼角滑出两条湿润的线条。她看见姑娘提起花篮,走出客栈,篮中的白槿是那样鲜嫩,同人一样,绚烂又朴素地盛开。宁初寻眨了眨眼睛,模糊的一抹白影似曾相识又渐渐飘远。

凝望良久,她迟迟未回过神。觉得那个姑娘像自己,又像他。当初在这座客栈,不也是因为书认识了他么,那个姑娘也不正有年少的他的性格,如蚯蚓一样圆滑伶俐么。

宁初寻离开客栈的时候,伫立在招牌下,抬头仰望“福运客栈”四个大字,似有一道光线刺过来,痛意贯穿了她的全身。匾上是“福运”没错,可骨子里却是“浮云”。

宁家庄,风吹旧了屋梁,雨打偏了瓦砾,已是历经了岁月的冲洗,物旧人新,屋檐下,孩童的盈盈笑声交织成一曲童谣,那是采儿的儿女,还有容长恨的儿女,他们都是差不大的年龄,今日学堂不上学,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玩笑打闹中,有句骄傲的男童声传出来:“谁都不知道日月双侠是何许人也,我知道他们是我的爹娘!”

呵,这是容长恨的大儿,十分的爱舞刀弄剑,将来也要做他父亲那样的大侠。

人老了,走在回宁家庄路上的宁初寻,平常只需要用一刻钟,今也累得喘气,多花了一倍的时间。等她回到庄门前时,一抹挽着木槿花蓝的白色背影现在眼前。

巧玲珑的花篮放置在台阶上,白色背影转过身,与宁初寻直直相遇。

“姑娘,你好呀…”宁初寻笑着打招呼,走到台阶旁抚摸了下篮中的白槿,拉着姑娘的手蹲下含笑仰望。

“阿姨好!”姑娘也对宁初寻打招呼,笑得极为灿烂。这一笑,五官间随笑散出的玲珑灵气,顿让人眼前一亮。

“这一篮子的花是你带来的?”宁初寻温柔地询问。

姑娘很稚气地点头。

宁初寻又问:“往年木槿花季的时候,那些花也是你送来的?”

姑娘又点点头,“以往都是我爹爹陪着来,今年便是我一人独送了,因为爹爹我长大了。”

“可以告诉阿姨你的名字吗?”

姑娘眼若放出光芒,开心笑道:“我叫槿儿,因为爹爹酷爱家院中种下的一丛木槿花,所以给我起名叫高槿儿。”

“槿儿,槿儿……”宁初寻念了两遍名字,心弦仿佛是被人提着的皮影,不由自主地颤动,泪光微泛,哽咽地问了一句:“你爹娘,如今可好?”

她笑道:“他们好着呢!”

槿儿不知道自己是否错了什么,看见面前的阿姨不动声色地落起泪儿来,想起父亲曾叮嘱过来这山庄后勿与生人打道,便礼貌地拜别初寻,“阿姨,我要回城了,父亲的生意可忙活啦,我还得去别户人家送花。”

宁初寻点点头,挽起第十五次的花篮,槿儿那一身白衣又在她眼中越飘越飘,像落下的茫茫雪花那样漂亮。当她飘过前面的枫树下,随风摇曳的红艳片叶漾着罅隙,斑驳投下粗细错落的光影,那些光影落在宁初寻眼里,仿佛看到了一重重倒湍时光……

旧年,布衣褴褛的乞丐放荡不羁地叼着长草歇在那棵枫树底下,宁初寻走过去唤他一声“乞丐”,阳光透过叶缝轻盈地舞蹈,点亮了他们初见的好时光。从此他一眼迷住她,连阳光也散着一见钟情的光芒。

她爱白槿,他便为她当一名园丁,护花,也亦是护人。

不言而喻的安然。

然而,她深刻地记得,当年漫飞雪里的告别,像冰雪融化成水,从指尖溜走,无情地一去不复返。

“初寻,你可知我从前为什么宁家山庄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仅仅因为这庄中有你,你便是最美的风景。可惜,我最终没有这个福气流连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他将她最后一次拥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支离破碎的心重新聚拢起来,可是无济于事。

宁初寻的泪打湿了他的胸膛,跟雪水一样的凉刺,她的话一辈子都深刻,“我将容长恨还给了周拟月,却没有人肯还我一个高临枫。我们的故事偏偏这么戏剧性,如果不是百里无香,你我都不可能安然无恙,我们的选择,已同百里无香化成了残骸。我没有挽留的权利,你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秋风袭来,连同灰尘一起卷走了这些回忆,远处的枫叶沙沙唱着歌调,乐乎乎地不解风情,向人展现它优美的舞姿。

风来,叶动,影儿摇曳……

摇曳的叶影好似倒影出一位乞丐少年,他像当年一样坐在石墩上,布衣依旧褴褛,嘴里还是不忘叼根长草,阳光往常地穿过缝隙洒在他身上,她明媚一笑,阳光盛满了她两颊的酒窝,用当年的口吻唤:“乞丐…”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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