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祁丹阳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儿挂在高空上,星星也不少,是个风清月皎的夜。
宴上只有三人,主位上的温少筠,还有左下位的陆景朝,右座是个中年男子,着了一身浅蓝袍,相貌也堂堂,便是一双锐利得很。
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是谁,直到祁丹阳喊他:“叔叔。”
我恍然想起他是谁,祁山郡王祁之鸣……我们是见过一次面的,虽然那会我还年幼,如今长大了相貌同过去也是天壤之别的,他必不能认出我来。
是以我也安心着,安心着装不认识。
祁丹阳被那祁郡王招了过去,坐了他身旁,一番叔侄情深的说着话。
我扫了一圈,陆景朝瞧着我露出蜜汁微笑,老实说十分的猥琐,他今夜穿了一身红衣,骚包二字挂在脑门上了。
我当作没看到他同我挥手打招呼。
我无语着。
这宴上没有我的位置,是的,底下就准备了三个桌位,那我坐何处?
“啊昭,过来。”
我正郁闷着,便听见温少筠的声音,我方抬首瞧他,他今夜一袭青色长袍,淡纹云袖,玉冠束发,清朗淡容,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是君子之仪,润润成玉。
我心中微踌躇,眸子垂了垂才行了上去。
我特意与温少筠拉了距离,坐在了桌边的最旁上,谁想刚坐下就被温少筠长臂一揽,腰身一紧,我转身就扑腾进了他怀里去了。
我那惊吓声窜上喉咙眼,被使劲压下,只余脸上惊色未定。
我抬首狠狠瞪他。
他垂眸与我对视,那长而密的羽睫下瞳孔通明,藏着一片淡漠。
“别碰我。”我不掩厌恶道。
他眼里的淡漠起了涟漪,嘴角微扬。
而后压着低低的声音:“明明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不要脸,臭不要脸。
这就好比贼人拿了你的钱财,怪你自己钱没有放好是一个道理的。
温少筠的脸皮很厚我深有领会,与他多口舌之争吃亏的是自己,我扯了扯衣衫坐端正起来。
下方祁丹阳不满的眼神一直盯着我,还有那祁之鸣郡王略带探究的眼神,我都忽略着。
可那祁郡王还是按压不住了,眼神在我身上飘了飘:“王爷,这便你那位女妾侍?”
我心里一沉。
温少筠转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应着:“不是,她不是妾侍。”
他望了我一眼:“啊昭是我妻子。”
我心里一惊,转首望他,温少筠的眼里满是温柔,似将人溺在其中。
演技越来越好了,倘我放松警惕就会真的信了,而一想到一切都是做戏,我便忍不住的反感。
我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望向座下众人时又露出娇羞面态。
底下众人面色各异,我懂得陆景朝的蹙眉与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晓得祁丹阳郡主震惊过后的气急败坏,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给我扔刀子。
祁之鸣不愧是老油条,他便显得内敛了些,声色不动。
我就不信他憋得住。
果不然,祁丹阳扯着祁之鸣的衣袖,急赤白脸的低声说着什么。
那祁之鸣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少筠,据我所知这位温姑娘乃是司马将军送你,还是从后门送入你府中的…一个妾侍都算不上怎能做你妻子?”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生硬,反而很和蔼,眼里还带着担忧,是的,担忧。
我听着直在心里大笑,来了来了,开始了。
我掩下心里的激动,不让自己笑出声,而后十分期待的望向温少筠。
来,开始你的表演。
温少筠“嗯”的一声:“那是要八抬大轿娶进门来才行,免得啊昭落人话柄,那便择个良日完婚,你看如何?”
我正望着他。
他便侧过首:“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突然靠近的侧脸,如雕刻出来的完美五官,很难让人不心动。
我抬首瞥了一眼祁丹阳,才摇头痛苦道:“不,王爷……我配不上你,你同丹阳郡主才是良配。”
温少筠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我爱的是你,不管其他人。”
好家伙,要皮不要脸。
他才刚语落,祁丹阳就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少筠哥哥,你清醒一下!你中了这狐狸精的毒!被她迷惑住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当下掩面,嘤嘤嘤出声。
透过指缝我瞧见了在另一旁看好戏的陆景朝,神色有点崩。
而温少筠有些不悦的皱了眉,祁之鸣立即出声呵斥了祁丹阳:“丹阳,坐下!别胡说八道。”
丹阳郡主不愧是坚贞不屈的少女,十分的优秀。
她并没有坐回去,而是号天叫屈:“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个女人!”她指着我,满泪纵横:“她只是个低贱的下女,怎配做温王府的王妃?少筠哥哥,我母亲在世就说过我同你是说过亲的,我才是温王妃!”
好一个勇气可嘉的少女。
我正襟危坐,心里更兴奋了,看看温少筠又看看祁之鸣。
祁丹阳几语哭诉,那祁之鸣也只是故作姿态的:“丹阳,不可无礼!”
温少筠依是那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还算平淡:“说来这事,母亲也曾同我讲过,但那时你还未出生,不过是口头提了一句,当不得真。”
好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对你并无兴趣。”
祁丹阳脸上还挂着泪珠,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这会脸色很是苍白,她咬着唇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你是喜欢我的!你怎么会喜欢她呢?你连她的孩子都不留……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语落,祁之鸣唰的一下站起来:“放肆!丹阳!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送回祁山!”
瞧着温少筠的神色有些冷,他又道:“少筠,丹阳年纪少不懂事,你别同她计较。”
祁丹阳抽噎着:“叔叔!”
“闭嘴!”祁之鸣语气一重,那祁丹阳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少女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瞥了一眼温少筠平静的脸,垂了眸,呜咽着:“郡主…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保不住我的孩儿,不怪王爷。”
祁之鸣望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深沉。
“啊昭说什么呢?本王怎能怪你,是本王没有好好护着你。”温少筠伸手包握住我的手,嘴角微扬:“本王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只对你好,只娶你一人。”
肉麻死了肉麻死了!
我欲抽回手却抽不动,只能恶狠狠的瞪他。
他笑弯了眼,方看祁之鸣,言语温和:“郡王,贵侄年岁已足,未免徒增烦愁,早日领回祁山吧。”
祁丹阳神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瞪着大眼睛。
祁之鸣沉默片刻,望了望那祁丹阳叹了口气。
“我定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祁丹阳那泪珠哗啦啦的下来了,呜咽一声,拔腿就跑了出去。
“丹阳!”祁之鸣连招那丫鬟:“快去看着郡主!”
我瞧着祁丹阳的背影很快跑不见。
诶,痴情少女爱上无情郎,可怜呐。
“这丹阳被我惯坏了,有些娇纵,望各位见谅。”祁之鸣显得有些无奈。
陆景朝拿着酒杯朝他一敬,十分客套道:“小女孩嘛,郡王也不必太过苛责她。”
宴上又开始热络起来,温少筠与祁之鸣言谈平和,其乐融融,似乎都忘记了方才祁丹阳的那一段小插曲。
三人从诗词歌赋谈到锦绣山河,从白雪阳春说到那水陆之珍。
无趣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