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君:
湖边柳下,冠发绯袍,君子端方,温润而泽。
惊鸿一瞥,见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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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阑筠的那年,我正值及笄之年。
在宫里养了十五年,娇纵着长大,说不上多惹人厌,便是众人想到便道:“啊~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作天作地的小祖宗。”
又语:没脸没皮,不知羞的小公主。
是以我第一眼瞧见阑筠觉得心仪,便那般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他跟前,拦了他的道,也没觉得有啥不妥。
他站在柳树下,一回身神色愣了愣。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目光所对,那眼睛前刻愣神后是温凉的,凉得蓦然窜入人心的那种。
再一瞧,却是温和的,似水一般的,仿佛刚才的凉意只是幻觉。
很快的他不慌不忙的垂了眸,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哦,他认得我,但我确实是没见过他,毕竟就凭这相貌我怎么也不会忘记。
我故意问道:“你是谁?”
他依旧垂着眸,那眸子就藏在长长的睫毛下:“臣阑筠。”
“哦。”我顿了顿,又问:“阑筠又是谁?”
他依旧温声:“臣阑筠身居朝中左相之职。”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人长得眉清目秀,连这身看厌了的官袍都穿得比别人好看。
惊叹:“右相那老头近知命之年,左相你却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公主谬赞。”他不卑不亢:“右相高德臣望尘莫及,也承蒙皇上抬爱,阑筠有幸站在这里。”
“左相莫谦虚,我想起我好像听过些关于左相的传闻,听说左相有惊世才学。”
我便那般赤裸裸的盯着他,丝毫不掩眼里的光亮。
“还长得好看,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他本是垂着眼,闻言抬了下眸,细不可见的笑了一下,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弯弯的笑眼。
“传言总是夸大其词,臣只是多读了些书,“惊才”二字实在折煞臣了。”
人惊艳是惊艳,朝中官臣一派的说话方式就不怎么讨喜了。
是以我也没接他的话,而是侧过身子,望着那湖面,湖面中心的小亭子里那糟老头子和新封的小梓嫔还在吃酒。
我低声嘟喃了一句:“老色鬼。”
而后才问他:“我方才瞧你在这站了许久了,你要见我父皇吗?怎么不过去。”
他道:“皇上此时不方便,无碍,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晚些再过来就是。”
我皱了皱眉。
听说最近父皇对这小梓嫔甚是宠爱,连续几日都召见她,我是没见过这小梓嫔,但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这小梓嫔大概是什么模样的。
“的确,赶巧了左相大人,我那父皇现在特别的忙,忙得作乐。”我略带嘲讽道,回了首望他:“今日阳光这么烈,左相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撞上他视线,他漆黑眼珠润如星光,正一转不转的望着我,不知望了多久,又好似只是恰巧抬眸。
他缓缓低了首:“是……殿下。”
我与他并行沿着湖边石径路行了几步。
迎面而来的宫女都退开行礼,也有些迟钝些的没收住眼里的惊奇。
左相与公主……的确是令人惊奇。
我邀着他同我一起走,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受命般走在我身后,一前一后。
我本欲同他并肩走,只是我停下他便停下,我退后两步同他并行,他又退后了两步。
我:“……”
这左相生了一副好皮囊,怎就是一迂腐的性子。
“我方才远远瞧见你,特意过来的。”我走在前面,幽幽道:“这宫里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倒是很少见,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未料竟是左相大人,鲁莽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怎么应答,好一会才道:“公主未曾见过微臣,不认得也是正常。”
其实也不然。
我顿下脚步,缓缓回头望他,细细往他眉眼打量,蹙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怎的瞧着眉眼有些熟悉。
他道:“臣常在宫中走动,曾经几次远远见过殿下的,殿下若是瞧我眼熟,想来也是隐约见过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兴许吧,毕竟我也想不起来了。
我也没再揪着这问题。
垂首将手中的食盒掂了掂,弯唇笑道:“对了,这个给你。”
他盯着那食盒盯了半刻,才伸手接过,却没有问食盒里的是什东西。
“榛子糕,我亲手做的,世间独此一份。”我有些炫耀的意味:“今日同左相有缘,就送你了。
他眸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我又道:“如果你觉得不好吃,也可以偷偷扔掉,反正本公主也瞧不见。”
他望着手里的食盒:“公主御赐的糕点,微臣定好好珍惜。”
瞧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轻笑一声:“若是里面放了毒药呢?”
“殿下不会的。”
他抬眸望我,眸里没有起澜,那是笃定了我不会的意思。
“公主殿下没有理由杀害微臣。”
“好吧,我只是逗你玩,你不必如此认真。”
勾唇一笑我转了身跨步又继续走。
那身后的脚步正慢慢跟了上来。
宫女来寻我时,我与他分开,走了一段路我停住回首,那人还站在宫口门处,周身披了层淡淡的冷意,恍如遗世独立。
很多人都说左相阑筠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却没有贵人眼高,傲世轻物,反而温和有礼,不矜不伐。
可是……我歪了歪头,我瞧见的是那一张温尔有礼的皮下被浸人心骨的冷意包裹着,全身上下透着冷寂与不幸。
他同许多人一样,又不一样,我瞧不见他心底的一点点明亮,仿佛他与那寒冷的冰泉融为一体了。
一个冷漠的人扮什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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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我只觉得他好看,并未生出什么样的心思。
只是过后几日,无聊时偶会想到那个冷漠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向来心善,当他是可怜,只觉得那生出来的心思同我看到那受伤的小鸟一样,也会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花榕曾问我:“公主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朝臣的吗?怎么昨日同那左相行一块去了?”
我撑着下巴在发呆,答非所问:“左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花榕想了想,反问:“二十岁封相的青年才俊,公主觉得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人?我低头望给我捶腿的花榕:“绝非善类。”
“所以呀,公主还是少同他来往得好。”
好看的事物多带毒,人嘛也一样。
我觉得花榕说得有理,所以觉得不再想他,未想我会那么快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