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拢下，街上也没了什么行人。

陆子歌阖了店面，带了一顶斗笠匆匆走出杂平街。没了日光，这萧肃的石板街更加冰凉了，她拢了拢衣裳，加快步伐。

由着她戴了斗笠遮住了脸的缘故，有路过的熟人都没认出她，她自一帆风顺地出了城区，郊外更是人烟稀少，她一路上，竟只遇见了只啃草的老牛，便拐到了城郊的张大娘家。

陆子歌在她的院子外面停住了脚步，小院里冉冉升起炊烟，微风中还夹杂着地瓜的香味，许是张大娘在煮地瓜粥了。

想到此时那小芳可能正满心期待地候在屋里，她便紧张了几分。

在院子之外徘徊许久，她深呼吸几次，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她敲了敲那轻掩着的门，有人听见敲门声来开了门，陆子歌循声抬眸，是位娇小的姑娘，打扮淳朴，倒也清丽可人，这便是张大娘说的小芳了吧。

“俺是陆子歌。”

陆子歌瘪着嗓音，声音尖锐得像只公鸭，同时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斗笠之下被遮住的脸庞赫然展现，小芳惊骇地退后了两步，陆子歌忙伸手去扶。

“大妹子咋了这是？”

小芳却避之不及地往回跑，边躲她边慌张喊道：

“别过来。”

“小陆来了啊！”

张大娘循声从厨房走了出来，满脸的笑容却在见到陆子歌之后骤然消失，双手一滞，锅铲“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小陆，你脸这是怎么了？”

“唉，这说来话长了。”

她很满意这两人的反应，心中暗喜，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今儿您不是和我说了相亲这事儿嘛，我便想着要好生打扮打扮，不能让您这失望吧。便涂了点养肤的药粉在脸上，没想到啊这，过敏了这！”

她大大咧咧地挠了挠脸上的红疙瘩，咧着嘴冲这皱着眉头的两人龇牙傻笑。

小芳站在张大娘身后，迟疑地看着她。

“咳，这都是意外、意外，快进来坐。”张大娘拂了拂袖子招呼她进来坐，笑得有些尴尬。

“小芳啊，你可别误会了，今日小陆是过敏了脸才这样的，平日里可俊俏了，方圆十里，就属他最好看！”

“是是是，俺平日可俊俏了！”陆子歌嗡声应和，配上猥琐的笑容，小芳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来，你们俩都坐。”

张大娘大手一挥，把她们俩按到一块坐下，当下陆子歌和小芳身子挨得近，她的笑容愈发猥琐，小芳就颤抖得愈发厉害。

“小芳啊，小陆他可厉害了，他现在在城西开了一家药房，每日生意可好了。”张大娘在前头坐下，开始介绍。

“还成吧，有时两三日也没来什么客人。”

“小陆为人憨厚老实，我啊，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不也才搬来洛城几年，再早几年都是流浪的。”

“小陆可聪明了，他还会木工，我这家中许多家具都是他修好的。”

“家里穷，买不起家具，只能自己做了，这才学会的。”

……

两人这一来一往地对话着，小芳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仍然努力忍耐着一言不发。谈话最后，张大娘在主座上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了。

陆子歌悄悄瞥过两人的脸色，知道事情已经顺利地黄了，便适时地站了起来。

“那今日便到这里了吧，俺下次再来。”

身侧的姑娘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应了句：

“还是别来了。”

她沾沾自喜地抿着嘴偷乐，心中给小芳道了个歉，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定不会出此下策。

走出张大娘家院子时，天色已经全黑，陆子歌当下心情畅快，脚步都快了许多。

张大娘家在近郊，要走回城区还需穿过一段乡野小道。当下天色已晚，没什么人出门，小道上只有她一人脚步轻快地哼着歌。

有一阵凉风吹过，带起些许窸窸窣窣之声，她忽的顿住脚步，屏息侧耳。

田埂边上有些个稀碎声音，像是脚步碾在枯枝烂叶上踩出的声音。

她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往那方向望去，可今夜月色不好，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当下眼前一片墨色。

稀碎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陆子歌表情凝固，四肢僵劲，仿佛世界只剩下不断加快心跳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谢既明鄙夷地轻踹了一下陆子歌的屁股。

“叫什么叫。”

“谢、谢大哥？”

陆子歌躺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绰绰人影。

“不是我还能是鬼吗？”

“原来是谢大哥啊，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还一声不吭的，吓死我了。”

“我还没碰到你，你便自己跌到地上去了，碰瓷？”

“不敢不敢。”陆子歌讪笑着爬起来，一边揉着屁股。

月色微弱，陆子歌看不清眼前之人，只能依稀辨认出身形。

而谢既明自是练功之人，夜间视线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当下见到陆子歌一脸麻子地憨笑着，嘴角一抽，这哪像个姑娘了？

“你脸怎么了？”

“这、这是过敏了。”陆子歌心虚地眼神四处瞟。

谢既明随即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问道：“正打算去城外温池山庄泡个汤，既然碰见了，不如一起去？”

陆子歌狐疑地皱起眉头，这厮原不是最孤高独行，今日怎的突然邀她一起洗澡？

“不、不了吧大哥，我还赶着回家给我叔做饭呢！”

“别是不敢与我坦诚相待吧。”

“哪能！”

陆子歌抽着嘴角憨笑道，心下却是一阵恶寒，暗骂这人真是有够变态。

谢既明见此反应，扬了扬唇，眼角蕴着一丝戏谑。

“下次有空一起泡汤。”

“呵呵，一定一定。”她朝着谢既明声音传来的方向应和，点头哈腰。

“行了，你去吧。”

“好嘞好嘞，大哥您慢走！”

听见面前之人放行，她如释重负，忙不迭转身就走，脚步过于急切，以至于被路边小枝丫绊了一个踉跄。

见她跌跌撞撞着跑远了，谢既明才收了脸上的笑意，脚尖轻点，掠出了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