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阳郡,已经开始有人饿死了。
陈大狗将家里搜罗了一遍,勉强凑上了两菜一汤。
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坐到桌前,旁边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大儿子。
陈大狗将碗筷摆放整齐,见大儿子的脸实在脏兮兮,又起身到灶房抓起洗锅布,对着儿子的脸胡乱一擦。
“儿子,吃”
陈大狗将唯一的一点荤腥夹到陈小狗的碗里,妻子抱着小儿子无声垂泪。
今天,他们要把小狗送去参军。
原因无他,地里无产,家中无粮,将小狗送去军队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小狗年纪很小,不过陈二狗在军中有朋友,塞一个小家伙进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陈小狗眼睛黑亮,看了父亲一眼,便低头狼吞虎咽。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家中的最后一顿饭,只有自己吃得饱饱的走,父母才会安心些。
这个冬天,很寒冷,却没有下雪。
筱阳郡在死人,皇宫之内也有人死了。
制衣局的掌事熙金在接近晌午时分,被人发现死在房内。
一剑封喉,鲜血侵染了整个身子,发现时,血液还未完全凝固。
刑安司立即进行调查。
房内摆放整齐,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放有财物的木箱也完好无损,凶手并非图财。
熙金身上除去脖子上的伤口并无其他伤痕,说明凶手与熙金认识,乘她没有防备时动的手。但,还有第二种可能,凶手武功高强,没有给熙金反应的机会,便杀了她。
一时间众说纷纭,皇宫内也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王后翻着刑安司递上来的结果,怒气蕴结,看完后,将折子扔了出去,坚硬的一角恰好砸在刑安司掌事头上,泛出血来。
“让你们查案,这查的是什么?”,王后厉声喝道,“全篇都在说人是怎么死的,対于凶手毫无头绪”
“怎么,是要我告诉你们怎么查?”
掌事跪在地上,顾不得头上的血,“启禀王后,实在无从查起。这熙金姑姑最是和善不过,从未与人结怨。”
“何况看她脖子上的伤痕,细而深,非武艺高深之人不可为,这后宫之内,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和宫女,并无此等人啊。”
王后扶着额头,闭目冷静,梨庭上前给她按着太阳穴,思索了片刻,冷声道:“近日内,熙金可有与人争吵?”
掌事迅速回道:“前些日子制衣局给各宫送冬衣时,倒是有人看见熙金训斥一个宫女。”
顿了顿,继续说:“可小的查过了,这位宫女是熙金的干女儿,两人关系很是亲厚,而且这位宫女并不会武功。”
王后冷笑一声,“你做了多久的掌事了,还这么不懂事。”
“现在重要的不是抓住真凶,而是平息这后宫的流言蜚语。凶手可以暗下查,不过尽量不要引起骚动。”
如今国君还在卧床,她必须保证后宫的安宁。
掌事回了声是,躬身退出。
...
东宫内,夙翎一大早便去了兰亭轩,繁袅难得有了空闲,躺在铺着狐毛的贵妃椅上,嗑瓜子,读话本。
时不时还分神计算白无常走了多少个日子。
泉安在一旁煮着茶,见茶盏见底,便添上。
一切都很惬意和谐,直到蜜彩大哭着跑进来。
繁袅眉头一紧,脸色冷了下来,出声呵斥:“怎么回事,大哭大叫的,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蜜彩止住哭声,站得端端正正,双手放于身前。
只是方才实在哭得激烈,心里也十分悲痛,还没完全收住,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呜,娘娘,奴才不是故意的,只是......”,眼泪和鼻涕在脸上糊作一团,话也说不完整。
繁袅看不过去,招呼泉安给她擦脸。
泉安扯过蜜彩腰间的手帕,打开盖在她脸上,按照平时洗脸的习惯抹了起来。
“蜜彩姑娘,你都跪在熙金姑姑棺材前哭了两日了,今天怎么还跑回来哭”
脸被擦得生疼,蜜彩推开泉安,将手帕揭下来,刚要开口,豆大的泪滴便落了下来,划过通红的鼻尖
“刚才刑安司的将小莲抓走了,说她是谋害姑姑的凶手”
小莲便是熙金的干儿女。
蜜彩又是伤心,又是不解,“怎么会呢,她和我一起跪在姑姑身前哭了几日,中间晕过去好几次,哪里会是凶手呢”
说完,小嘴一撇,五官挤作一团,哽咽起来。
繁袅拿起话本再次看起来,默然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哭得越是伤心,就越是虚心”
听到这话,蜜彩急得跺脚,“不是的,我看过姑姑的伤口,足足这么深”
说着,伸手比了一个长度
“小莲平日顶多拿根针,哪里拿过刀,更别说将一个大活人脖子拉那么深”
“哎哟”,泉安有些被吓着,“这就算是我,也没这个能耐。我的天啊,熙金姑姑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这是招惹谁了。”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心里越怕。
繁袅将瓜子壳吐出来,也觉得有些蹊跷。
眼珠转了转,若是含冤而死,那魂魄应该不会这么快归入地府,说不定她还能去碰碰运气,将熙金给超度一番,也好向地府表示慈悲之心。
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行了,这是刑安司查出来的结果,想必也是递给母后看过的。你们在这里议论能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熙金走得体面些”
蜜彩又伤心了几分,还夹着些委屈,“主子不知道,刑安司的人说了,今天晚上就要将人抬出去,可我还没把姑姑这些年积攒的家底拿回来,根本没钱打理。”
嗯?这是什么道理?
繁袅眼中浮现出疑惑,“既然那是熙金的家底,为何不能拿回来?”
“刑安司的人说,那些都需要检查一番,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还回来,肯定是被他们吞了。”
完了,又补了句:“好大一箱呢。”
繁袅哦了声,见泉安立在一旁,一脸可惜的模样,正好被她抓个正着。
指了指房门,泉安反应了会,躬身走了出去。
“你今晚还要过去?”
蜜彩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就起身去补觉
蜜彩身体一僵,一时没反应过来,“主子,这万万不可呀,那毕竟放了个死人,有些晦气。”
繁袅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无妨,我也扮作宫女的模样,让那晦气认不出我来。”
“啊?”
蜜彩愣住,从那次私自出宫,她便知道自己这位主子胆子很大,可实在没想到还敢见死人。
看繁袅已经睡了过去,蜜彩只好将自己新到的冬衣拿出来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