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的冷风从轿撵窗户钻了进去,隐约可以看见已经睡着的夙翎打了个冷颤。
繁袅出手将窗户帘拉下,吩咐下人走快些,自己则和蜜彩,小海跟在后面。
小海抱着木箱掂了掂,啧啧两声,察觉到蜜彩甩过来的眼刀子,心虚的笑了笑。
“主子,这大冷天的,我们为何要打个伞啊?”,蜜彩撑着伞,时不时要抵抗吹过来的风,有些吃力。
繁袅抬头看了眼棕色油纸伞,隐约可见天光。
她其实是想挡住视察官的眼睛,可现在看来,这普通的伞并无多大用处。
“蜜彩,你可知道如何做一把伞?”
蜜彩愣了愣,伞都是皇城内制造局做好运进来的,哪里需要自己做。
“奴婢不知,不过泉安很会做些小玩意儿,指不定他知道,待奴婢回去问问。”
繁袅“嗯”了声,叫她将伞收下,快步走向东宫。
小安子正站在廊道内,守在正殿门外。
繁袅撇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
小海在身后轻声吩咐道:“你等会去下人房里领一个床位,不用回玩具库房了。以后主子在哪,你就得在哪,可不能再四处瞎跑!”
恍惚间听到了声“是”。
屋内,夙翎坐在床上轻声咳着。从文成殿去刑安司的路上,他跑得有些急了,肺里进了冷风。
初始未察觉,现在倒是忍不住地咳嗽。
“殿下可觉得心里难受?”
繁袅做到床边,手放到他胸前,慢慢顺着气。
夙翎摇摇头,将她手握住:“没多大事,就是觉着喉间发痒”
这时,宫女端着一碗药和一碗八元粥走了进来。
药是给夙翎,粥是给繁袅。
甜霜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喂给夙翎。
药有些苦,每喝几口,便要给他喂一颗糖。
繁袅端着粥,脸上表情淡淡的,手里的勺子不停搅拌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等夙翎药都喝完一半了,她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夙翎忍不住凑了过去:“卿卿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粥不合你胃口?”
繁袅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了声。
夙翎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确定她没有要吃的意思,指了指八元粥,“这好像是丽美人熬的粥吧?我以前也见过,当时就想喝上一碗,不过母后不让我吃。既然现在卿卿不愿吃,可否给我尝尝?”
说完就要伸手去拿,繁袅将碗伸出去,淡淡道:“对不起殿下,臣妾的意见和母后一样”
一样不给他吃。
夙翎愣住,很是不解不过小小的一碗粥,母后不给他吃,卿卿也不给他吃。
怎么别人都吃得,偏偏他就吃不得。
难道他和别人不同?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生气,越想便越想要吃一口。
夙翎脸气得鼓起,就要去夺八元粥,在他手还没碰上时,繁袅手一松,八元粥便连着碗,倒在地上。
她的演技远远比不上覃迎。
不用说旁边的甜霜,就算是夙翎也看出来她是故意的。
“卿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愿倒掉,也不给他尝一口?
夙翎说完,便委屈地哭了出来,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
他还以为卿卿是将他放在心上的,专心对他好的。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融化了繁袅眼中的冰冷。
她哪里是不愿意给他吃而是这碗粥根本就不能吃。
方才出神,不过是在想要怎么处理罢了。夙翎来抢时,她便打算伪装成不小心,谁知没掌握好度。
头朝倒在地上的粥偏了偏,吩咐甜霜:“收拾了。”
甜霜不敢问些什么,回了声“是”,便出去叫人进来收拾。
无奈的看了看床上的小哭包,繁袅叹了口气,将他抱住,柔声道:“不过一碗粥罢了,殿下何必计较,你若是想吃,臣妾亲手给你做啊?”
原本还在挣扎不给她抱的夙翎,听见这话便安静下来,红红的眼睛撇了她一眼,哽咽道:“算了吧”
当日的桂花糕的威力,他也不是没见过。
第一次提出要作羹汤的繁袅,眉间抽了抽。
什么意思?看不起她?
...
月黑风高处,正是密谋时。
皇城朱雀大街上,一水的各种制造局,住着无数能工巧匠。
在这其间,天演枢三个字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不是造东西的地界,而是算东西。算的不是人间,而是苍天。
比起制造局的喧闹,这里一向安静得过分。
天演枢墙壁厚且高,可很好地隔绝杂音。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屋顶上高高的观测台,春夏时分会有好些人爬上去观望夜空,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不过今晚观测台上面的油灯未亮,显得神秘了些。
天演枢内,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沉甸甸的茶水点心穿过行廊,步履稳健地走入罗星阁内。
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未修边幅,眼袋很深,周围点了不下五盏油灯,正趴在一堆纸前写着些什么。
少年走路很轻,并未吵到他。将一盘桃仁酥放到他旁边之后,好奇地凑过去瞧了一眼
只见纸上画了个圆,里面内接边形,旁边写着圆周长度。
因着后面数字实在过多,少年忙着给里间的大人们送茶水,来不及多看便离开了。
里间有一张长桌,上位坐着天演枢掌事陈阁老。左相赵子嗟,将军陲山及其亲信白相依次于他左边排开。
阁老右边依次是右相苗重英,户部尚书曹携,礼部侍郎王韦之。
少年将茶水点心摆上桌后便退了出去。
两封书信正被传相阅览。
信上所述:当今天下已有数年未落雨,已有寸草不生之象,再过不久,怕是饿殍遍地。如今国库空虚,与各郡县的富商联合收取百姓土地,建立作坊商行,再反聘百姓,为其提供一日三餐,不乏一条解决之道。
王韦之早早便看过书信内容,见众人都看过一边之后率先开口:“对于易柳所言,诸位可有什么看法。”
同样提前看过书信的赵子嗟唇角一勾,眼中透露着莫大的野心:“本相甚是认同易柳所言,若是此事可行,那我们定将彪炳史册。”
苗重英眉头深皱,双手绞在一起,很是不赞同:“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得等国师回来再作商议,方为臣子之道”
曹携摇摇头,一把拍上苗重英的肩膀,笑道:“国师怕是还得些日子才能从神安国返回,到时不知已经饿死多少百姓,我们还是早早谋划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