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对影闻声(十三)(1 / 1)东邻女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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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怜心中冷笑,轻霎睫毛,眼光清冷一扫。

李廷皓莫名觉得心中一寒。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李廷皓登时脸皮紫胀,被人如此刻薄,却是自作自受!

指尖冰冷,心头焦躁,额上却冷汗涔涔,紧张得要咽口唾沫,喉咙却干燥得像点火就着的柴垛子,干干的呛得咳了几声,肿脸越发的绷得疼痛,那半边没肿的脸也挣得通红!

“是,是我无行无止冒犯姑娘,我该死,姑娘今日受了委屈,我……我给姑娘置办财礼,去禅寺里给菩萨上供,请菩萨保佑姑娘这辈子再也遇不着我这样的混人了!姑娘……”

其实李廷皓心里也真是打鼓,影怜算得个美人不假,可哪儿有眼前宛君的千娇百媚,那累金凤钗的凤嘴里挂着一串珠子,摇摇的在她眉前晃荡,晃的人心痒痒!

忽见宛君一笑,脸上也不自觉一笑,以为美人眷顾却又听得有个做中人的也在笑,方才明白原来是在笑话自己,顿时低了头满面羞惭!

然这抬头一看的瞬间,他却看清了那两位相公,一个青袍的矮胖的中年男子不认得,旁边那个身材干瘦的老头,目光如炬的瞧着自己,却是认得的!登时收回眼神,心中那鼓槌梆梆的敲得更响了!

那个胖胖的人叫金四,他的声音也连带着有点肉肉的:

“李公子,如今这前后事体,都是你这书中所言不假么?”

“是,一字不假!”

“宛君夫人、杨姑娘,我金四为你们两方做个道理,请你们斟酌看看可还行否:李公子不该借酒撒泼,冒犯了杨姑娘,姑娘今日吓得不清。方才李公子说了,在菩萨面前上供求愿,小可觉得这个法子倒好,这可是欺瞒不得菩萨的,必是要行的。此外,李公子须得公公道道端端正正给姑娘行了礼,道个歉!再说这打人的事,姑娘脸上还有伤呢,你不曾毁了她的容,也未曾真的侵犯了她,倒是你的造化,但姑娘还有这妈妈、丫头的汤药费、将养费,都是李公子该当的,砸烂的物事也还该一准作数来赔!”

“是,是,就这样,我认!”

李廷皓竖着耳朵惴惴听了半日,未曾听见说打他,喜不自胜!药费值得多少,要见她二人,也比药费贵,既然冒犯了人家,再多赔些也值当!便连声称是!

李廷皓既然认了,这余下的事,自有这两位中人处置了!

影怜便径直起身往梅花门里去,李廷皓偷溜着一眼,影怜是头也不回背影都带着一股子傲气,宛君的背影……真令人酥倒……

直到里头两层纱帐放下,再看不见一点影子,但听得有人“哼”了一声,李廷皓当回过神来!

一见那纸上一条条拟的数字,加起来两百一十两银子之多,李廷皓只觉闷头一棍!

“这……这么多……”

金四哼了一声道:

“即便是官断,也得这个数,这一屋子人,伤身的伤身,伤心的伤心,不得将养啊?这几日杨姑娘诗酒文会都去不得了,这笔账人家还没说要跟你算呢!”

“可是……”

“难道李公子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不……不是……”

“你无故上门折辱人家姑娘,若人人如此,姑娘还要不要活?国家法度还要不要?左右这城里有两个县衙一个府衙,官断必然是公平的!”

“不,不要报官……”

一直阴着脸不说话,颔下胡须白了一半的那个干瘦老头道:

“我说李三郎啊,你家祖父何等清平正直的人,怎么到了你……唉!到花船画舫要强奸姑娘,还打人,你那圣贤书白读了么?你这名声脸面要不要?你阴司里的祖父也饶不了你!”

这人年纪大了一点,虽也是惯作中人的,年轻的时候也思量读书上进,好考个功名,奈何家道中落,也只剩自己读了些书,只得做个中人养家糊口。当年与李廷皓的祖父也曾诗酒相交,不成想今日做的这个中竟是为李廷皓这样的丑事!他是真生气,越说到后头,眼睛还有点湿润了!

“秦爷……我知错了,再不敢的!我……我只是没有那么多银子……”

金四笑道:

“这有何难!你打个欠条,拟订还的期限,不就妥了?”

宛君和影怜自然不可能时时去找李廷皓掰扯,这项银子自然着落在中人身上,李廷皓这样又要脸又无行的人,不怕他逃,也不怕他不还,讨得了时,他们也得一分利息!

当下打了欠条,船靠了岸,金四拿了欠条对着里头拱手而去,秦爷背着手摇着头也出去了,那李廷皓讪讪的跟在后头,绫儿将碎裂的花瓶往他背上一块块的扔着砸,那尖角划破了衣裳擦破了皮,他也不敢回头!

**

湖上风过,清凉适意。

宛君搂着影怜的肩坐在卧室窗前的榻上,手指轻轻抚着她尚红肿的脸,影怜却对她微微一笑。

宛君叹道:

“妹妹,你别怪姐姐心狠!”

影怜摇摇头,神情虽略哀伤之色,却已静如湖水了:

“我知道姐姐用心良苦,心里谢还来不及呢!”

宛君倒含了酸,眼眶里汪着泪笑道:“难为你了!”

影怜思忖了一会儿道:

“姐姐,方才我见那个人,酒一醒,就那样软弱,今天的事,是不是原可以避免的?”

宛君不可察觉的一笑反问道:“你这么想?”

影怜微微点头,思索着叹道:

“此人不过是个好色之徒,欺软怕硬之辈。若像他这般人去了姐姐的寒秀斋,姐姐三言两语也能降服他是吗?”

“妹妹抬举我了,借酒装疯的人,哪里是言语能降服的。”

影怜知道宛君虽如此说,却也深知她未必做不到。如今细细想来,那人不过是借了酒劲,他只一个人,即便宛君姐不在,自己这边也有三个人,他一个肥胖醉汉,又不是孔武有力的人,怎么就降不住,捆也把他捆起来了。

自己一开始就乱了阵脚,如此沉不住气,今日若非宛君在此,只怕……

“面对这样的人我若不能自善自存,若真遇上豪门势族,强要我陪伴游湖、夜宿,又能怎么逃脱?再有那不怕死的混人,便是将我掳掠了去,谁又能救得了?”

宛君本意确有让影怜深思之想,如今见她不仅更近了一步,急忙道:

“这城里两县衙一府衙,谁敢?何况知府太尊最恨恃强凌弱的,哪里能到这步田地!当然未雨绸缪是必然要的。像今日这个李廷皓,最怕的就是人瞧不起他,若是这样的人,只需吓唬他知会学政,他就老实了!何况你与云间三子过从往来,这满城里,除了他这样的混人,再没别的没眼色的读书人来搅扰你了!”

影怜若有所思道: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宛君笑道:“这又是什么话?怎么就论到天下了,可不魔障了?”

影怜心中确然已跳出松江,神思万里之外,西北、东北不都有兵祸么?

“姐姐,听闻松江也曾有过倭患?若是世道乱了,知府太尊再清明又怎么样呢?”

宛君笑叹道:“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这虑得也太远了!那倭患来的时候,连我还没有呢,朝廷早将他们灭了,消停了好多年啦!何况太尊这几年重修城防,哪儿有不开眼的倭寇再来呀!”

影怜亦觉自己神思辽远了,自嘲一笑,然又叹道:

“我若是能学那薛素素,驰马挟弹多好!”

宛君见她满目神往,扳着她两肩摇一摇道:

“瞧你这柳条般的身子,哪儿有那股子力气。雇两个长随,便也罢了!”

影怜抿嘴一笑:

“我那四个驾娘,倒有一把子好力气!”

宛君笑道:

“她们哪儿能扛事,这样,你雇到人之前,先去我那住几日。”

影怜思忖一下道:“不必了,这样的事也不能天天都有的。”

宛君思量了一下,便也点点头。

晚间宛君叫了两人在画舫附近守着,倒也无事!

只是影怜闭门谢客了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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